天雲在主城待了半月有餘,牢記桑迪說過的話。
乘亂,逃出後殿直奔凱旋門。
這處宮殿式宅院離主城鬧市較遠,去到凱旋門快都需要一盞茶時間。桑迪卻說青離昏厥到甦醒不會超過十五分鐘。他必須在十五分鐘內趕到凱旋門,然後穿過凱旋門混入混亂區,只要進入到奴隸營中混亂區,就不擔心逃不出主城。
混亂區,匯聚着青南四面八方的人。
熙熙攘攘,人潮混亂。就算是氏族都極少插手這塊地方,只是讓巡邏隊的人負責巡視,大方面不出差錯基本就沒人會理會混亂區每天死多少人,有多少人餓死。
“站住,幹嘛的?”
走到側門時,忽然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
天雲屏住呼吸,垂着頭任由那人走近。緊接着,一股嗆鼻的狐臭迎面撲來,天雲強忍着後退的慾望,小聲道:“後殿,青離小姐出事了,我去凱旋門藥堂給小姐抓藥……”
氏族中,藥師都住在凱旋門。
其中,醫術最好的五人各自開設一間藥堂,分別坐落在凱旋門五個不同方位。凱旋門雖以門命名,實際上卻更像是一個綜合型的鬧市區,裡面匯聚着各色各樣五花八門的東西,在凱旋門能用貝殼交易,也能以物易物。
算得上是氏族最繁華的街道,凱旋門直走連接氏族主城蜂巢正門,然而桑迪卻給天雲建議,繞路進入混亂區從那離開。必定是考慮到他逃離後殿這事被青離察覺,到時肯定會出動侍從直奔與凱旋門相連的正門。
主城中,雖有代步的馬車,但馬車僅限氏族那少數人乘坐。其他人別說乘坐馬車,連靠近馬車的資格都沒有,是以當務之急該如何在十五分鐘內趕去凱旋門,是天雲最需考慮的事。
“你是青離小姐身邊的侍從,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粗噶的聲音,像是鴨子聲一般刺耳難聽。嗆鼻的狐臭,更是叫人難以忍受。
天雲小心觀察四周,見附近無人。
猛然擡頭,只見眼前站着一尊龐然大物,魁梧有力的身軀堪比猛獁象,粗獷醜陋的臉,讓人不忍心多看一眼。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是女人?巨象族,兀然,天雲腦海裡掠過三個字。恐怕,也就巨象族纔有這般魁梧身姿的女人,真叫人生畏。
天雲在來人觀察時,陡然出手。
打了來人一個措手不及,尚且來不及回手,就被天雲打暈過去。
“轟——”地一聲巨響,在地面砸起一地塵埃。
天雲眼眸一轉,拖着人趴在不遠處桌上,做出睡覺的姿勢。
而後,跨過側門疾馳而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刻,在後殿一處房屋中。霍爾特蒼老的臉緊張盯着牀榻上的青離,多少年沒能這樣近距離守在青離身邊了?這孩子性情執拗太犟,決定的事怎麼都不懂回頭,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會鬧成這個樣子,還不如當年就撒手讓她離開氏族。
何必,讓她飽受這二十餘年的苦楚。
這二十餘年與世隔絕的生活,非但沒能磨平青離執拗倔強的脾性,反倒更甚一籌,真不知是福還是禍?霍爾特雖說沒能跟天雲深入接觸,卻從別的方面不難看出天雲性情驕傲,決不會是個輕易妥協的人。這次,鳳鸞和青離聯手陷害於他,怕是此刻他已經察覺到了。
青離這傻丫頭,明明有那麼多的選擇,偏偏挑了這麼條艱辛的路。
“桑迪,藥煎好了嗎?”霍爾特問道。
桑迪從外面端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跨過門檻進屋,道:“剛煎好,小姐醒來了嗎?”這藥,桑迪並不陌生,每次青離犯病後都會交代廚房中的廚子煎熬。是以,後殿藥材庫中備了不少。
桑迪跌蹌驚慌跑去廚房,沒半人起疑。
就連霍爾特都沒絲毫懷疑,畢竟桑迪跟在青離身邊數十年,往昔乖巧聽話且將後殿打點的井然有序,深得霍爾特和青離信任。青離時常清冷着臉,孤傲,清冷。卻時不時會發發脾氣,每次脾氣過後卻連自己都會忘記曾做過的事。
初次,發生這種情況。
是二十年前,天雲被強逼離開氏族,回到死亡之森。
氏族以勢壓人,那次差點鬧得逐風部落被滅族。只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氏族雷聲大雨點小,偃旗息鼓,鳴鑼收金。莫名其妙從死亡之森撤離,有些灰溜溜夾着尾巴逃回氏族的意思。
那天,也如今日這般秋高氣爽,驕陽似火。
那時候,青離剛搬入後殿。迪亞從外面急匆匆回到後殿,開口將氏族逼迫天雲以及將人趕出氏族所有事細說了一遍。因青離之前說口渴,桑迪去廚房爲她準備解渴的水果,是以,待她從廚房歸來時,就見青離拿着跟不知何處找來的木棍,一棍一棍擊打着迪亞孱弱的身軀。
桑迪整個人都嚇傻了,不敢隨意動彈。
畢竟,在她們眼中青離十分隨和,性情純真嬌蠻,從未見過她這般兇殘嗜血的一面。聽得迪亞的慘叫聲,連外面霍爾特和鳳鸞都被驚動了!
然而,等他們進來時。迪亞血肉模糊早已沒了聲息,青離繼承了天獅血脈,哪怕那時她剛成年不久,實力絕對不容小覷。迪亞活生生被她用木棍打死,事情發生的太快,根本就沒有人來得及阻止。
唯一,能夠阻止的人。
桑迪卻被嚇傻,眼睜睜看着好友在自己眼前被打死,那種無力感每天午夜時分都會涌上桑迪心頭。
青離打死迪亞後,扔下木棍昏厥過去。
半盞茶後,清醒過來全然沒有之前的記憶,自然而然喊着迪亞的名字。
這個發現倏然讓屋裡霍爾特等人呼吸一窒,此後數年,每每青離犯病都會傷人。不過,興許知曉青離這個病。這附近時常會有侍從巡視,可是那些侍從爲了討好青離,根本就不會將女侍性命放在眼底。
這些年,因他們有意無意的放縱,死在青離手底下的女侍早已超過兩位數。桑迪平靜看着這座荒涼的後殿,在這後殿山林中埋葬了無數紅顏枯骨,而始作俑者卻一無所知活着。這世界可悲亦可嘆!
桑迪勾脣,淺笑,端着湯藥一步步走近牀榻,將一個女侍該有的態度擺的十足,讓人無從挑剔。
有時,桑迪覺得自己像是兩個人。
一面想着殺死青離,一面卻感恩着青離,帶着這種矛盾她如遊魂生活在這座荒涼如囚籠般的後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