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諒灰頭土臉地出來,叫奴才將銀票都拿回府去了。
陸老爺見這票子一張未少,知是衛懷不肯受賄,便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抓過那幾張票子,狠狠地撕碎在地。然他又不肯就此罷休,便託人告訴陸諒,令他再求郡王一番,以詢妙法。
陸諒便只得再進一回王府了。他到了待訪廳,候着萬和順出來,便頓時在他身前一跪。
“哎呀,陸公你這是幹什麼……是不是衛懷沒答應你們啊?”萬和順將他扶起,問道。
“萬郡王,我真是開了眼界了!”陸諒苦悶地嘆道,“這世上竟有這等不通情理之人!有他在,兄長怕是要被氣死了!”
“這衛祭酒就是如此樣人,就連本官都有些頭疼,何況你們呢……”
陸諒聽了萬和順這席話,更添了十分的怒火,只急得一跺腳:“難道真無法子治他?!我就不信這天底下還有這等道理!”
“不如……你們殺了他算了。”萬和順雲淡風輕地一笑。
他真正的目的在此才展露無遺。王爺本想借此機會給衛懷添個麻煩,讓他三人的路不再那麼好走;但見事情已走到如今的地步,便只得輕輕地順水推舟,使一個借刀殺人的毒計罷了。
可對陸家人來說,這則是鋌而走險。陸諒雖也不想陸家當萬和順殺人的替罪羊,可終究敵不過他內心對衛懷的極度仇恨,故一口答應道:
“我和王爺也想到一塊了!這廝確實罪該萬死啊!”
萬和順欣慰地點點頭:“那刺客就麻煩陸老兄去請了。”
“這是當然,不過……”
“有什麼話儘管說!”
“衛懷官居要職,恐不容人近身,縱有刺客,何處下手?”
萬和順搖搖頭,大笑道:“若連個國子監的祭酒都使喚不了,那本官這個知府是幹什麼吃的?”
“您是說……”
“我明日照例召衛懷等大小官僚入殿議事,你們的人扮成官軍,伏在午門,見衛懷的轎子來了,便上前行刺殺之舉,豈不手到擒來?”
他笑着敲了敲陸諒的腦袋:
“想事情得變通變通嘛!”
“衛先生?”
衛懷啓了門,見那是王府派來的人,他正在門外候着。
“您可要進來?”衛懷問道。
“不必了,不必了,小人特奉王爺的命跟祭酒說:今日正午飯後,需百官到宮裡議政,有大事商量。”
“我明白了。辛苦你。”
“那裡談得上辛苦……祭酒既然無事,那我就告辭了。”
“告辭。”
衛懷閉上門,回頭看了看楊懷繩、夏元龍二人。他見夏元龍神色不安,便湊過去問道:“賢弟想什麼呢?”
“我覺得有些蹊蹺。”夏元龍說。
“什麼蹊蹺?”楊懷繩在旁也驚疑起來。
“近來我等又沒有改革法度之舉,平日議政也只是六部與議,今日緣何又叫上國子監的人?定然不妙。”
“哪又能怎地?王爺叫我去,我還敢推辭不成?”衛懷擔憂地說。
“是啊……人英賢弟……”楊懷繩也揪心地看着他。
夏元龍沉悶了一會兒,才說道:“這事我自有主意,放心。”
時值正午,衛懷吩咐下人端來飯菜,請夏元龍、楊懷繩兩位同在府內吃食,二人亦圖方便,隨即答應下來。可夏元龍只吃了三兩口,便擱了筷子,擦了擦手,笑道:“二位兄長慢慢地吃吧,愚弟出去還有事做。”衛懷正不知何故,想問他個明白,可夏元龍卻早早便轉過了屏風,出門去了。
“不能由着他故弄玄虛,”楊懷繩也不吃了,登時站起來,將官袍往身上一套,“我要問問他!”他快步出了屋,徑直抄小路奔到門口,見夏元龍在那吩咐着下人,把衛懷那頂藍帷錫頂的官轎擡出來了。
“對,擡出來,擡出來……”夏元龍喊道。
“夏賢弟,”楊懷繩上前問,“你到底意欲何爲啊?”
“仲方兄還是回去吃飯要緊,我不是說了,放心便是。”夏元龍勸道。
“這事好歹商議商議吧?”楊懷繩道。
“那……”夏元龍一扯他的袍袖,“去一邊說。”
他二人走到一個隱蔽所在,夏元龍望見四下無人,方低聲說:
“我估算着萬和順準備殺衛兄。”
楊懷繩驚愕地看着他。“可有依據?”
夏元龍苦笑着搖搖頭,說道:“哪有實據……只是臆測而已。”說罷,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那你搬轎子是想怎麼辦的?”
夏元龍的眼神遲疑地一動,隨後現出一絲微笑:“那就請仲方兄千萬別告訴及民呀。”
“這個我知曉。”楊懷繩說。
“我想使一條移花接木之計,準備把這轎子送到司業那去,找藉口將兩邊的轎子一換,到時候若有變故,那死的定然是……他人。”夏元龍慢慢說着,暗地窺察着楊懷繩的臉色。
“司業也是萬和順的人,這廝好收受贓銀,平時仗勢凌人,我看殺了他也能給那老傢伙長長記性。這種人就算冤殺了,恐怕及民賢弟都不會有反對之音。”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及民處大事並不冷靜,怕惹出是非來,故空與仲方說說罷了。”
“說的也是。那你就忙吧!”楊懷繩拍了拍他,轉而走進府內,回頭見了衛懷,把事情一瞞,只說:“夏元龍也不肯告人,由他去罷。”
夏元龍雖將轎子搬了出來,但因恐違規制,便不敢坐進去,教兩個奴才擡着空轎,自己在旁走着,曲曲拐拐地走了幾條街,便落在國子監前。看門的兵卒情知他是祭酒大人與典簿大人的兄弟,不願得罪,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他大步跨過門檻而去。
夏元龍問了司業的住處,直穿甬道找去,不合卻在半路便撞上他了。
兩人肩頭一撞,司業認得夏元龍的模樣,便斷然喝住他道:“你怎敢前來!”
夏元龍忙以作揖爲禮,笑道:“祭酒大人有事,差我特來,有件大事相告。”
司業頗爲一驚,連忙一整儀容,道:“請入公署裡來。”
他二人踅過甬道,走至一間屋前,登上石階,吹了吹門上的灰塵,敞開兩扇門板,二人踏步入內,才又將門虛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