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我去請他?”晏溫不解地扭過頭來,看着弟弟晏良。
“這是柳相的吩咐,叫您去和鈕遠說這件事。”晏良也不好妄加指摘,只得如實回答。
晏溫一臉鬱悶地嘆了口氣:“他想進中書省很久了,如今如願以償,真個是小人得志了……恐怕對我日後要做的事極爲不利。”
“嗯,大哥原先在將軍府的時候,就被這廝壓着一頭;結果您到了宰輔的位置,他還呆在府裡面作長史,怨氣攢下不少,自然把我們恨得牙癢癢。”晏良冷笑道。
“不,”晏溫向弟弟擺了擺手,“這不是根本原因,他的心胸倒不至於如此不堪。政見上的矛盾更多些。可問題就出在這兒,一旦不遂他的願,他就明裡暗裡使着絆子,眼裡不能容人。所以……我才頗爲擔心。”
“省裡的人可知道這次調動?”晏良決定避開先前的話題。
“我僅僅和立慎提了一嘴,便沒心情說了。”他無奈地揉着太陽穴。
“既然您對他有這麼大的意見,不如讓兄弟替你去,反正柳公也不是逼迫大哥。”晏良勸道。
“縱算如此,我在這個位置上,豈能這般不顧大局?”晏溫語重心長地說,“我若不能把上下團結起來,反而繼續置氣的話,咱們這一夥人就有蕭牆之禍。此乃頭等重的大事,至於我後面要做的,留在後面說罷。”
“愚弟明白了。”晏良雖然不再爭辯,但卻略有不甘:畢竟他所謂‘後面要做的事’,是兄弟二人心中最崇高的理想。
將軍府裡已經很久沒有柳鎮年的足跡了。自從這位將軍涉足了官場之後,便逐漸在中書省議事;如今又封了相,便更加踏實地住入相府了。當然,柳鎮年並非薄情寡義之人,常想着爲昔日的戰友尋找出山的機會。尤其是鈕遠,儘管他已不再擁有謀主的地位,但其人在治軍方面有着獨到的見解,確實可以教導一下欠缺經驗的葉永甲,保證兵部的平穩運行。
於是,這入省的名額便降在他的頭上。爲讓鈕長史心裡平衡一點,柳鎮年便聽從桂輔的建議,於中書省內設立‘奉丞相事’一職,負責執行丞相命令,議之若成,即代表衆人蓋印;議之不成,則可代衆駁回。其官與參政平起平坐,大可滿足鈕遠的要求。之後,就是派晏溫請其出山了。
晏溫站在外書房的門口,由奴才帶到裡面安坐,備了茶水後,便聽裡屋有吟誦之聲:“權者,君之所獨制也,人主失守則危。君臣釋法任私,必亂。故立法明分,而不以私害法,則治。權制獨斷於君則威……”
“這個可是你家主子的聲音?”晏溫甚至都不記得了。
“是的。”
“哎呀,貴客,貴客!”但見一人捧着本書,掀開簾帷,從裡屋走了出來,“晏相爺,許多不來此地,可曾戀舊?”
晏溫連忙微笑作揖:“昔日我與兄臺同在幕後,爲大將軍出謀劃策,真比整日悶坐朝堂痛快呀。”
“這次前來,究是何事?”鈕遠將一卷書擱了,坐在旁邊問。
“柳大將軍有意請您出山,入中書省與晏某輔政。”晏溫道。
鈕遠的臉色有點難看,低下頭,淡淡笑道:“鈕某猶若沙場之戰馬,只愛肆意馳騁,困在朝堂之中,實非吾意。若柳公念及舊情,大可授一清閒之職,何必爲我埋沒了人才。”
晏溫便趁機說:“當年柳公南征,長史隨陣獻策、奇計頻出,如今卻無地施展,這才叫埋沒了人才。柳公獨具慧眼,興許在他眼裡,別人只是一石一木,無關大局,唯有長史是滄海遺珠,不可多得的人物呀。”
鈕遠聽晏溫如此奉承,心中很是暢快,但仍舊錶現得不以爲意:“在下何德何能,不過是他老人家看我可憐罷了……你和我說幾句,將軍到底想賞我個什麼官兒?”
晏溫見他動搖了幾分,即言道:“柳大將軍怕一般的官您不願做,還特意在中書省設立一個‘奉相’,與在下共執權衡,就像當年一樣,絕無高下之分。”
‘當年’這兩個字一直在翻動鈕遠的情緒,他想到年紀輕輕的自己在疆場上揮動馬鞭,在將軍府受盡殊榮……如今遍生白髮,竟兩手空空,只能看着同僚們一個個登上高位。可此時有人說,要讓他恢復當年的風采,立刻把這位昏昏沉沉的半老之人打動了,他直起腰版,閃爍的目光好似兩簇火苗:“那我要去!”
晏溫此刻也不知是喜是悲,便怔怔地點着頭:“對啊,鈕長史,不,鈕奉相,這纔對嘛!滿朝公卿都等着您大展身手啊!”
鈕遠正覺春風得意,但還不免有着擔心,便與晏溫說道:“大抵是我不會在官場上做事,才落得這般田地。若真要幹出一些大事,必須和那幫東西處得來。我於此事上不甚高明,還需向晏參政請教一二。”
晏溫急說道:“大家都是一心爲國,有點見解不合太正常了,倒不至於這樣貶低……”
“哎呀,在我這書房裡抱怨幾句,恐怕也不礙事,”鈕遠笑道,“算了,我收回這話。”
“要說到混跡官場,尤其是和柳大將軍這邊的人,講究一個協睦。只要會調和衆人的意見,做到大多數人滿意,便是所謂處得來了。切忌一意孤行,凡事都不能太講究完美了。”
“這個道理我懂得。”鈕遠道。
“現在柳公的威信越來越高,封相之後,賢弟可有什麼打算?”他在沉靜片刻後又開口了,這似乎在試探晏溫的意見。
晏溫生怕得罪於他,又不想爲其誤會,便答了一個含含糊糊的說法:“飯要一口口地吃,棋要一步步地走,今後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那這棋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看您了。”晏溫錯愕地回答。
“我看,下在兵部,可以算作妙着。”鈕遠用一根手指向桌上輕輕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