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區級人民法院。
審判長花玲戴上金絲細邊框眼鏡,“現在開始審理‘林尚宜襲擊他人’一案,請控方先陳述。”
“被告林尚宜被控於9月12日晚襲擊他人,致使案中的三名受害人輕傷,代表我的當事人李偉剛先生等三人提出控拆,並要求林尚宜作爲經濟賠償和精神損失費合共五萬元。”控方律師王雪華向法官呈上三名受害者的驗傷報告。
審判長翻開法醫出具的驗傷報告書,三人肩、臂均有不同程度的刀傷。
“被告林尚宜就是用這把西瓜刀砍傷他人。”王雪華呈上行兇的證物,密封膠袋裡面裝着一把刀鋒上染了暗紅色血跡的西瓜刀,“根據警方提供的指紋驗證,刀柄上的指紋確屬於林尚宜,刀刃也與我們三名當事人傷口吻合,現場的目擊證人也證實了林尚宜的行兇過程。”
“請辯方律師陳述。”花法官用手扶了扶鏡框。
嚴靖曦走到被告席前,“林尚宜先生,請你詳細地講述一下事件的經過。”
有點謝頂的林尚宜不安地搓着手掌,“9月12日那天晚上,大概是八點多鐘吧,我加完班回家經過雲安大街,他們三個就對我指指點點,然後我很生氣。”
“他們三個,是指哪三個?”
“就是要告我的那些人。”林尚宜指了原告席上的三人。
“那他們說了什麼令你這麼生氣?”
“他們說我是禿頭死瘸子,看着就想湊我。”
“然後呢?”
“我就操起旁邊小販的西瓜刀衝過去。”
嚴靖曦抱着臂,不急不慢地問道:“是砍人嗎?”
“沒有。”林尚宜搖了搖頭,“我揮了兩下刀,砍了幾下他們身邊的樹杆。”
“那爲什麼後來你砍了人?”
“他們在笑,笑我是膽小鬼,只敢砍樹不敢砍人。”
“所以你被激怒了,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嚴靖曦低頭看向坐在被告席上的林尚宜,“現在你是不是很後悔?”
“後悔!當然後悔,我一直都是個安分守紀的人。”林尚宜把頭埋得很低,一臉悔恨的樣子。
“法官,事件很明瞭,我的當事人是受到對方嚴重的挑釁纔會作出不理智的行爲。”嚴靖曦走回自己的席位。
“我反對!”控方律師王雪華打斷了嚴靖曦的講話,“絕大部分的人犯了罪都說自己一時衝動、悔恨終身,但這不能作爲掩飾罪行的依據,作爲一個具備完全民事行爲能力的人應當爲他行爲承擔相應刑事責任和經濟賠償。”
“我的當事人沒想過要掩飾什麼,相反他坦然地承認了他的罪行。”嚴靖曦話峰一轉,“但是作爲一個成年人,他並不需要爲這件事承擔相應刑事責任和經濟賠償。”
“是麼?”王雪華語帶嘲諷,“根據法醫的測評,林尚宜並沒有精神類疾病。”
“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羣,又被稱爲創傷後應激障礙。”嚴靖曦拿出一份病歷,“這是一份五年前病歷,林尚宜被確診得了創傷後壓力症候羣。”
“審判長,我反對辯方律師以過去事實來干擾現在事件。”
花玲頷首,“請辯方律師注意一下,前後的事件需要提供他們的關聯性,否則不得作爲佐證。”
“法官,請聽我解釋。”嚴靖曦提交了有關PTSD的文件給花法官,“創傷後應激障礙( PTSD)是指個體經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我的當事人林尚宜先生在五年前和他的家人去了國外的賓城度假享受天倫之樂,結果遇上了當地的劫匪,他的妻兒不幸遇難,而他本人也落下終身殘疾。”嚴靖曦側身看向林尚宜,“林尚宜先生的PTSD主要表現爲警覺性增高症狀,過度警覺、驚跳反應增強,可伴有注意不集中、激惹性增高及焦慮情緒。PTSD一般在精神創傷性事件發生後數天至6個月內發病,病程至少持續1個月以上,可長達數月或數年,個別甚至達數十年之久。”
“根據目擊證人的證詞,三位原告的確對我的當事人作出挑釁行爲,並再三刺激下誘發了林尚宜創傷後應激障礙,令他以爲對方跟五年前的匪徒那樣要傷害他,纔會作出過激的反應。”嚴靖曦欠了欠身,“懇請審判長和審判員,鑑於我的當事人實際情況,請給予輕判。”
審判長花玲看向王雪華,“如果控方沒有問題要補充,稍後會作出宣判。”
嚴靖曦側頭看着隔了兩人坐在控方律師席上的王雪華,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王雪華看見他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便狠瞪了他一眼。
“本案現作出宣判。”花玲拿起判決文件宣讀,“被告身患創傷後應激障礙,在三名原告的挑釁行爲下導致做出不理性的行爲,鑑於雙方都有責任,現宣判被告林尚宜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但需要承擔經濟賠償責任。考慮到原告也應承擔部分責任,因此栽定被告林尚宜負擔原告李偉剛三人的醫藥費70%,原告自行負擔30%,當事人不服地方人民法院第一審判決的,有權在判決書送達之日起十五日內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庭外的連廊狹路相逢。
“我們是不是冤家路窄?”從法庭裡出來的王雪華堵住了嚴靖曦的路。
嚴靖曦一隻手斜插在西褲的口袋,虛情假意地掩嘴仰頭一笑,“王大狀,不服氣?”
“哪敢不服,你現在可是常勝將軍,金牌大狀。”王雪華攏了攏長卷發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我記得羸了這場剛好平了你的連勝記錄。”嚴靖曦摸了摸下巴,“我猜應該沒錯記吧!”
她爲趙漢江導演打官司時嚴靖曦還是名不經傳的小律師,顯然她並不知道當年出庭作證的喬烈兒與嚴靖曦的關係,相反嚴靖曦一直視王雪華爲眼中釘,這回贏了她算是出口積壓多年的悶氣。
“你記性這麼好,怎麼會錯呢?”王雪華摸了摸耳垂上的鑽石耳釘,“我看你咋能一直走狗屎運?”
“我這人踩過狗屎,狗屎運倒沒走過,要我告訴你常勝的秘決嗎?”嚴靖曦傾前身湊近王雪華,“我從來不幹沒把握的事,所以我是不會打沒把握的官司。”
“哼~”王雪華冷笑一聲,“這也能叫秘決?”
女人身上過份濃郁的脂粉味讓他覺得噁心,此時手機鈴聲響起,嚴靖曦轉身指腹一抹按了接聽鍵,“王總,有什麼吩咐?”
“行,我等會就過來。”嚴靖曦掛掉了電話,“前輩,我先告辭了。”
王雪華看着嚴靖曦遠去的身形,高跟鞋狠狠地往地上跺了一腳,“等着瞧,看你能得瑟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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