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自首

G市,審訊室。

“要熱的嗎?”劉華站在水機前,回頭看了花哩小外套的女人,留着厚劉海短髮。

女人低着頭,披髮擋住了她的臉,“隨便。”

“既然來自首,就老實交待。”李石用筆頭敲着記錄本,“姓名、年齡,犯罪的過程。”

女子雙手攏着一次性杯子,“樑玉,25歲,鼕鼕是我扔的。”

“她是你的親生女兒。”李石微調了攝錄機的角度,“爲什麼要扔了她?”

“因爲她是女兒。”樑玉擡起頭,精心修飾過的妝容掩飾不了她內裡的冷漠,“我想要的是兒子,嬸嬸、嫂子都生了兒子,我以後在村子裡會擡不起頭,婆婆也不會給好臉色我看。”

“你知不知道她左手骨折?”劉華冷眼看着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我知道。”樑玉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她從小牀摔下來時弄傷的,她天天哭天天鬧,我好煩就把她扔到垃圾筒。”

“根據法醫的鑑定,女嬰沒有得到應有的治療。”劉華把鑑定結果放到樑玉面前,“既然你知道她受傷,爲什麼不治療?”

樑玉瞄了一眼面前的鑑定報告書,理所當然地說道,“我不想要她,幹嗎還要花錢給她治療。”

“你女兒的死因是骨折併發脫屑性間質性肺炎導致呼吸功能衰竭死亡。”李石敲擊着桌面,“也就是說你的疏忽害死了她,我們轉交檢察院以虐兒罪起訴你。”

“你怎麼會突然來自首?”劉華前段時間不斷地排查小區的嫌疑人,完全沒料到今天會有人來自首。

“哈!哈哈!我爲什麼要來自首?”樑玉乖張地笑着,雙手掩臉,“你以爲我想來自首。”

樑玉突然傾前身子,眼睛左右掃了幾下,壓低聲音說道:“你們不知道從扔掉她那個晚上起每天半夜都來找我,不停在我耳邊哭,你們知不知道我一直沒睡過覺?”

劉華跟李石相互對視了一眼,這個女人的行爲有點怪異。

厚重的脂粉遮擋了她的黑眼圈,面頰消瘦凹陷,“我躺在牀上,她就在天花板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上洗手間在玻璃鏡看到她慘白的小臉,我砸碎了鏡子,她從一地的碎玻璃裡伸出手要抓我。”

劉華髮現她的手貼着膠布,“砸玻璃鏡弄傷的?”

“她歪着頭要過來找我。”樑玉傻傻地向虛空中伸出手,“我就抓起碎玻璃片揮舞着不讓她過來。”

樑玉突然定睛看着他倆身後,捂着嘴尖叫道,“我都來自首了,毛毛你別再纏着我。”

“求你,我求你!”樑玉雙手合十帶着哭腔自言自語道,“媽知道錯了。”

李石合上記錄本,給了劉華一個眼色,看來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遇到女蛇精病。

司法鑑證科。

喬烈兒用移液管往燒杯里加入□□,高挺的筆樑,專注時緊抿着脣,瞳仁顯得又黑又大,上帝精雕細刻的側面要比正面更吸引人。

“小喬,你們安排做一個初步的精神鑑定。”李石走進實驗室。

穿着白大褂的喬烈兒目光沒有從燒杯上移開,“誰得蛇精病。”

“垃圾筒嬰兒案。”李石靠在雲石工作臺邊,“一個自稱是孩子她媽的女人來自首。”

“DNA分析已經結果出來。”張一用在審訊前抽取了血樣做了比對,他手裡拿着份報告從裡頭走出來,“樑玉確實是毛毛的親生母親。”

“虎毒不吃兒,當媽的連畜生都不如。”喬烈兒放下移液管,瞥見張一油得一捋一捋的髒頭髮,“一休,你多久沒洗頭?”

“三天吧!又好像是四天。”張一抓了一下油頭,皮屑絮絮直往下掉,部分白色的皮屑還粘在髮尾上。

喬烈兒睥睨着他道,“真髒!”

“老家缺水,從小習慣了。”張一把鑑定結果交給李石,“石頭,她怎麼解釋?”

“都是重男輕女的思想惹得禍。”李石聳聳肩,“她之前已經生了一個女孩送給別人,這次再生就對孩子不理不睬,嬰兒從牀上摔下來受了傷,她嫌孩子哭鬧就乾脆大半夜扔到垃圾筒旁。”

“骨折可疼了,這麼點大的嬰兒能不哭不鬧麼?”喬烈兒憤憤地說道,“敲斷她的四肢不讓她治療,看她吭不吭聲。”

“你好狠啊!”李石偷瞄了一眼喬烈兒,嘆了口氣:“你們說,女人何必難爲女人。”

“俗話說‘媳婦熬成婆’。”張一用手臂頂了頂李石,“知道什麼意思嗎?”

“不就是熬出頭了,奴隸要翻身了。”李石白了他一眼。

“對!所以重男輕女不僅僅在於男性,有時候女性自己也在欺負自己。”張一晃着指頭說道:“還有一句叫‘母憑子貴’,很多當婆婆的可喜歡男孫子,覺得有面子,當媳婦的生了兒子連自己也覺得腰板子挺直,說話的聲音也能放粗。”

“她們怎麼不想想自己也是女人。”喬烈兒蹙眉,僅僅因爲重男輕女就扼殺了一條生命,“石頭,那爲什麼還要做精神鑑定?”

“我覺得樑玉出現幻覺,她扔了女兒後說每天都看到女兒回來纏着她,實在受不了纔來自首。”李石指了指腦袋,然後掃視兩人,“到底你們兩個誰做這個精神鑑定?”

“還是我來吧!”張一瞥了眼喬烈兒,“讓他做的話說不定真會敲斷那女人的四肢還不讓治療。”

看見氣得鼓着腮幫子的喬烈兒,張一就知道他遇到嬰兒案就心塞,主動把活攬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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