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試探(上) ?探(3 32)
在俄羅斯額濟勒河一帶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土爾扈特部舉族東歸一事,固然是因爲俄羅斯的奴役和壓迫,是人類落葉歸根的思想,同時,它也表明瞭如今的大清國富民安,威震鄰邦,四方來朝的強盛之姿。
就連百姓也覺得這是件極爲自豪的事。
偏偏有一個沒眼『色』的御史馬上蹦出來彈劾:二阿哥沒有得到皇命就出兵俄羅斯,這是示恩土爾扈特部,居心叵測……balabala地,那慷慨激昂的模樣彷彿下一刻永璉已經領兵攻回了城京奪取皇位一般。
渾然不知別人看他就像看傻子。別說還有太上皇在那兒,就是沒有,這種攸關國體、維護國家聲威的問題也不容猶豫,等到皇帝指示,這黃花菜都涼了!大清這才大勝俄羅斯多久啊,俄羅斯主弱臣強各方勢力內耗得多好啊,這種時候不緊壓着打到它怕要挑什麼時候?等整個土爾扈特部被絞滅,殺雞給猴看?等大清的番臣屬國心寒?
土爾扈特部舉族東歸,這簡直就大清史上的光輝篇章,你居然還想不出兵,想着被萬民唾罵,被吊在青史上給世代讀書人口誅筆伐啊?!
居然真有人讀書讀到傻了,竟還能當上御史……別是另有居心吧?還是想學那個仲永檀,參人上位?
不怪有人這麼猜測。
原來陝西道監察御史仲永檀新年始尹便疏請酌減上元聲樂引發一系“血案”,不少官員因貪弊紛紛落馬抄家,而仲永檀和其他幾個“剛直敢言”的御史官員則受了皇上褒賞。一個月前,被擢升爲都察院吏部給事中的仲永檀又上奏彈劾步軍統領鄂善:“風聞鄂善受俞氏賄萬金,禮部侍郎吳家駒赴吊得其貲;又聞赴吊不僅九卿,大學士張廷玉以柬往,徐本、趙國麟俱親會,詹事陳浩爲奔走,謹據實密奏,備訪查。”又說皇帝的密奏留中事,外間旋得了消息,此必有私通左右暗爲他宣泄消息的人。權要有了耳目,朝廷將不復有耳目矣。
將眼看晃『蕩』了大半年終於要恢復平靜的朝堂掀起了一個滔天巨浪。
步軍統領衙門全稱爲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是京師衛戎部隊,掌京城守衛、稽查、門禁、巡夜、禁令、保甲、緝捕、審理案件、□人犯、發信號炮等要職。皇帝坐鎮京師治理天下,步軍是除禁衛軍外最緊要的防禦軍力,每個步軍統領皆是皇帝看重、信任、本身又有能力的人方得擔任。
仲永檀的摺子前面的還好說,不過是有受賄兼結黨之嫌,後面便有些誅心了,簡直是直戳帝王的心肺,前面慧妃收買暗衛泄『露』帝蹤的事兒他還記在心裡呢,何況步軍統領這麼個敏感職位。
雖說仲永檀看到了弘曆想整頓吏治的想法,君臣算是合作愉快了幾回,可弘曆還是更願意相信鄂善一些……然而一番詳察下來,結果令人失望,給年青的帝王又上了一課。
鄂善固然欺君罔上,奪職下刑部,賜死。仲永檀也一舉被擢拔爲左副都御史,半年之間連升數級,讓朝中不少大臣紅了眼。
只有高斌,背上冷汗涔涔,這叫什麼事啊,怎麼犯渾的人這麼多,還扎堆犯同樣的錯?!簡直就是在揭皇上的瘡疤——高家不會被翻舊賬吧?!
難道有人在針對高家?
“臣附議,請皇上……”
居然還有官員附和,請求降罪出兵的烏雅.兆惠和二阿哥,衆多不可思議的眼光在出列的兩人身上掃啊掃地,很快有人悟了,這兩官員身上七拐八拐的好像有親戚是姓烏喇那拉的,聯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那個流言,難道這就已經開始了儲位之爭嗎?!
嶽鍾琪立馬出來維護,他領兵作戰沒話說,可論起做官耍嘴皮子那真是半點不頂用,不過是一臉認真地從這次出兵事件的緊要上進行反駁……弘曆心中巨汗,對這位封了威信公後便上交兵符在京長住,閒時教導兒孫,上朝閉目養神的“師傅”刷新了認知。
難怪當年曾靜私下鼓動謀反,他主動“坦白”還會被皇父懷疑,實在太直板了……昔年在他帳下學習兵法,看他領軍作戰,怎麼沒發覺呢。
如果不是在上朝,估計有很多人噴笑出來吧。然而對一個皇帝來說,這樣的將領最讓人喜愛,要纔能有才能,要忠心有忠心,還不結黨。他淡淡地掃着底下一張張死板着的臉,心中哼哧着,揮了下手:“將他們兩個拉下去,斬了。”
這種沒腦筋沒眼『色』的人做什麼官!就算是另有心思,這心思也不正。弘曆眼中厲『色』一閃而過,他曾聽皇父講過,聖祖爺也曾與廢太子胤礽父子情深,廢太子也曾監國數月處事英明政務無差錯,會鬧到後來父子相疑,其屬官和門下奴才的挑撥、爲了利益而站隊促使皇子結黨爭儲的行爲……佔了絕大因素。
“皇上饒命啊,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
“堵上他們的嘴,拉下去!”他不是聖祖爺,永璉也不會是廢太子胤礽。
衆人噤聲不語。
如果這是有心人的一次試探,結果很明顯,中宮地位穩如磐石。
“臣有本啓奏。”剛從戶部調到兵部的尚書陳德華出列稟道:“沙俄如困境餓狼,我西北雖有駐軍,然而新得潘領軍政繁雜,攻守吃力,上皇與二阿哥身份尊貴,不可久處危牆,請皇上派遣軍隊前往支援。另外,土爾扈特部歸我大清之後做何安排,還請皇上示下。”
這話說得漂亮,弘曆大悅:“卿言之有理。”當即點了烏喇那拉.德祿爲遠東將軍,槍炮營章佳.阿桂爲副將,迅速帶兵增援西北,防着俄羅斯藉口土爾扈特部東歸之事反撲大清。
居然點了烏喇那拉.德祿將,領兵前往西北,皇上到底是信任還是不信任二阿哥啊?
弘曆接着又命戶部盤查準備經費,並降旨佈置安排秋獮事宜。
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一次木蘭秋獮,並於這次行圍接見東歸的土爾扈特部首領,接見蒙古各部之王、臺吉等,處理西北一干事宜。
回了九洲清晏,看着雲珠高聳的肚子,弘曆愧疚道:“不但不能守着咱們的孩子出世,連木蘭秋獮也不能帶你去。”
九月剛好是產期。
雲珠有些失望,兩人以前說過第一次木蘭秋獮要一起去的。“土爾扈特部來歸關乎國家社稷,還有從俄羅斯那兒收回的領土,許多事要皇上拿主意呢,哪能因我耽擱了。”過了一會兒,又道:“皇上打算帶哪個去侍候?”
“不帶了。”見她一臉吃驚,弘曆笑着伸手捧着她的臉往她脣上親了親,摟着她在榻上坐下,“這次行圍時間匆促,事情也多,怕是連狩獵的時間都沒有。”
政治軍事意義重大,他何必帶個女人添些不必要的揣測。
“那帶幾個阿哥去吧,讓他們也見識見識。”
這回輪到弘曆吃驚了,雲珠淺笑着靠進他懷裡:“我認爲鮮血與戰火能堅毅一個人的心志,而出門在外能開拓一個人的眼界,多經世事則使人成熟。做爲皇家子孫,他們應該比平常人更努力。我聽過這樣一句話‘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進步則國進步’你覺得有沒有道理?”
弘曆久久不語。什麼聽過,分明是她說的,否則他怎麼沒聽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他哪個不知哪個不識的。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再次爲她的賢明智慧,爲她的襟懷坦『蕩』,感到讚歎。
一個人好不好,不看他說什麼,而看他做什麼。自己差點『迷』了。
“有道理。只是永珎才五歲,你捨得?”
“你不覺得他現在不那麼黏我了麼?”
弘曆心裡一哼,小孩子長大了,又要讀書,又要交往兄弟朋友,又有機會出門長見識,可一見到她還是往她身邊湊和好不好?!
“再說,他留在宮裡我也沒時間照顧他,跟你去行圍,就算你這個阿瑪沒時間不還有春和跟弘晈麼。”
弘晈很喜歡永珎,永珎的騎『射』雖不是他手把手教的,卻也指點了不少。
說到這個弘曆就忍不住咬牙。他是愛在永珎面前擺嚴父架子,逮到他在雲珠身邊粘糊就教訓……而永珎也沒少在雲珠跟前告他這個皇阿瑪的狀,父子倆表面看着是不對付,私心裡卻是極看重對方,所以永珎對教授他武藝的傅文極尊重也就罷了,對沒教他幾日騎『射』的弘晈也表現得十分親近,這不能不讓弘曆吃味。
他彆扭的表情自然沒躲過雲珠如水般清透的目光,輕笑了一聲,她道:“行圍之前不如我們先迎皇額娘回宮罷,中秋節快到了,也不好讓她老人家一個人在靜宜園。”
弘曆有些遲疑,“你還有兩個月就生產了,到時候宮中……”可沒什麼人能夠壓制太后,萬一她要使什麼手腳,雲珠哪有精力應付?!
“到時我請十二嬸十六嬸進宮陪我也就是了,宮務還有幾位妹妹幫襯,不會有事的。對了,弘瞻他們也一起去麼?”
“他們也沒經過木蘭秋獮,弘暊還小不去了,弘瞻弘晢也一起去。”這幾個弟弟年齡跟兒子一般大,雲珠不提他根本就想不起來——當然,對於這一點他是不會承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