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哀家聽說, 你讓太醫院的人一起治療玄燁的天花”太后放下手裡的珠串。看來皇上是真心寵愛三阿哥的。她也一時鬧不清,皇上怎麼會寵愛一個放在宮外養的皇子。不過,上蒼保佑玄燁那孩子熬過去吧, 皇上現在的兒子實在是太少了。
“恩, 如果能治好的話, 也是一樁好事, 以後也不會再擔驚受怕的了, 這天花實在是害人。”順治端正的坐着,語氣平平,不疾不徐。
“恩, 也好,那如果太醫那裡缺什麼就到哀家這裡來取吧, 哀家也希望玄燁那孩子能好起來。”
“勞皇額娘擔心了, 皇額娘放心吧, 玄燁會熬過去的,他可是朕的兒子。”
“恩”這話過後, 一陣沉默,順治不再開口,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太后多少還是瞭解這個皇帝兒子的。這些年就算是孝順,也是不太喜歡留在慈寧宮的,怕她逼着他寵幸那些蒙古來的妃子。於是問道:“皇上是有什麼事嗎”
順治點頭, 一張臉板的嚴肅, 看着太后說到:“皇額娘, 玄燁染上天花這事, 依兒臣看有蹊蹺。這個時節並不是天花發作期, 而玄燁這孩子身體一直很好,連染上風寒都很少。兒臣不信玄燁就那麼湊巧會染上天花。”
太后聽了這話, 也是一愣,這個經歷了無數風雨的聰明人自是明白皇上話中的意思。也嚴正面容,長長的護甲在椅背上劃拉了一下,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眼神莫測的看着順治,“皇上是說,有人謀害皇嗣”哪個不要命了,竟然做出如此歹毒的事。
順治沒有給正面回答,“兒臣還不知道,已經讓人去查了,等結果出來就知道了,兒臣也希望不是這麼回事,這謀害皇嗣可是要誅九族的。”後面那個誅九族,順治說的意味深長。就算他不怎麼關心那些皇子皇女,可是那些都是他的孩子,還容不得哪個去暗害。
“如果有人真的膽敢謀害皇子誅九族也不爲過,這皇子龍孫還容不得那些人放肆。皇上若查有此事,也讓哀家瞧瞧,是誰吃了熊心耗子膽了,竟然打起了皇家的主意。”
要說謀害皇嗣,太后首先想到的是太妃一系,雖然自那次後,防備之心雖然少了些,但終究還是有。隨後想到的就是後宮妃嬪,她這個後宮爭鬥也算是贏家的人,自是明白,在後宮爭鬥中,子嗣更是其中重要的資本和工具。謀害子嗣什麼的太過於平常了。
可是身份位置的不同,所想的也自是不同,如果她現在是後宮爭鬥的一員,對於這種手段自是理解,可是她現在是太后,就絕對不想看到有人謀害自己的孫子。
“兒臣明白,皇額娘,那兒臣先回乾清宮了,兒臣還有政事要處理。”順治說着,站起來給太后請完安,在太后點頭許可下出了慈寧宮。
他這趟來慈寧宮,說這些話,自是有他的道理。他一開始就懷疑是後宮某些不安分的人做下這事的,他是提前跟太后打好招呼,萬一查出來的是太后的同族,他擔心太后會從輕處罰。他可不會善罷甘休。
太后看着順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帷帳後。靜默了會,太后閉上眼睛,片刻後睜開。
“蘇茉兒,你也讓人去查查”看皇上的意思,就知道是在懷疑後宮之人,說這番話也不只是說說而已。定是有了線索,或者是暗中警告。皇上看不順眼蒙妃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這是讓她在查出是蒙妃做下這事後不要包庇那些同族。
她知道她同族的幾位蒙妃沒腦子,但應該不會沒腦子到這種地步吧。她早就警告過這些人,讓他們不要做這種禁忌之事,希望他們都記得纔好。
“是,主子”說着,躬身一禮,退下。
且莫說這幾大頭怎麼樣,這佟妃是又傷心又焦急。她已經讓人防着了,沒想到還是出了事。
那可是天花啊,治不好的天花,就算皇上讓整個太醫院去治療,那也希望渺茫。究竟是誰要害玄燁的,她纔不相信,一向聽消息都好端端的玄燁會得上這病。皇上的寵愛不是那麼好得的,這下不就被人害了嘛。嗚嗚,她的孩子啊,她寧願這個孩子不要有好大的富貴,只求這個孩子平安的活着。想着佟妃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中滑落。
就算她有千般萬般的心思,在生死麪前,終歸還是母愛更偉大。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那種利用自己孩子來爭寵的人也終歸是少數。
後宮某處宮殿。一女子端坐在上首,身邊沒有任何宮女太監伺候,這女子語氣平靜的問下面跪着的人。
“都處理乾淨了嗎”
“回主子,都處理乾淨了,沒留一點痕跡。”
“那就好,下去吧”
“是”說着,那人退下,看衣着服飾,原來是個太監。
此人離開後,這個宮殿又恢復了沉靜。殿裡只有一個人,東西不多,顯得太過於空曠,恐怕聲音再高些就會有迴音。那女子眼裡再也不是平靜,而是帶着絲絲苦楚和不甘。
深宮大院,鎖住的不止是身體,還有那些記憶中的良知。
博果爾放心不下,雖然答應順治不來看玄燁,可是在府裡站着,坐着,躺着都不對,都跟有蟲在身上爬似的。每天他都讓人把馬車駛到別院外,或在門前走來走去,或被小李子塞上暖爐呆坐在馬車上,整天腦子鬧哄哄的想着亂七八糟的事。而且經常被噩夢驚醒。
嶽樂和鰲拜都勸不住他,都說他白擔心也無濟於事,讓他在王府等消息就是,他硬是不聽。總覺得,他那一天沒盯着,玄燁就會出什麼大事。嶽樂和鰲拜看他和玄燁叔侄情深,也都不在勸,只要博果爾不嚷着要進去照顧就行,在外面看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鰲拜有時候也來陪博果爾。天冷,鰲拜來的時候,一般都把博果爾塞進馬車裡,不讓博果爾待在外面。
起先暗衛們見襄親王到別院也沒怎麼想,可一連幾天都這樣就不得不稟報給皇上。順治一聽這消息,大怒,領着人下朝後就直奔別院。他不是讓人看着博果爾,不讓博果爾接近別院的嗎?怎麼還會讓博果爾在別院門外守候了幾天。
到了別院一看,果然博果爾在這裡,正在門前走來走去,神色恍然不時的朝裡面看呢。順治眼神暗下來,沉着臉一言不發上前拉着博果爾上了馬車。博果爾被順治這麼一拉也回了神,本想甩來順治的手,但見順治的一張臉黑的可怕,渾身陰沉,也就乖乖的被拉着上了馬車。
誰說博果爾吃軟不吃硬的,那也要看什麼場面。
順治拉着博果爾坐下,仍然一言不發,只是緊拽着博果爾的手不放。
駕馬車的車伕很有眼色的在皇上和王爺往這邊走的時候就退下了。皇上帶來的人圍着馬車,神色肅穆的站着,不動絲毫。吳良輔拉着小李子離馬車一米遠的位置。馬車所用木板厚實,隔音效果還算不錯,這位置既不易聽清馬車裡的說話,也容易聽見傳喚。
小李子有些時候犯二渾,要不是吳良輔看在是伺候襄親王的份上提點提點,這孩子早就被順治給打發了。
過了半晌,垂着頭髮呆的博果爾被順治的聲音喚回神智。
“博果爾,你答應朕什麼,你不是答應我不來看玄燁的嗎?”
“不是擔心嗎,再說也就在牆外看看,又沒有進去。”博果爾微微嘟嘴,他擔心麼,不在這裡守着,總覺得心神不定。
“你還想進去,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一說這個順治就來氣,抓着博果爾的雙肩就對博果爾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天花是什麼,那可是要人命的東西。你到底有多不在乎你自己啊,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有個什麼的。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有個什麼,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你以爲你要是有個什麼,我還會活得下去嗎。你知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在要我的命啊。你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啊。”說着還一直搖着博果爾的肩膀,力氣大的幾乎抓進了博果爾的肉裡。
先不管順治那咆哮教主般的聲情並茂搖的博果爾頭昏。這也是自從順治明白自己心儀後第一次對博果爾生氣,並大聲吼博果爾。以往就算是博果爾再無禮,再衝撞,一再給順治甩臉色,順治也是嬉皮賴臉的不在意。可是一旦涉及到博果爾生命安全這個底線,順治就爆發了。
博果爾就是他的命,他怎麼會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
順治的這番話也算是震撼了博果爾一把,他只是站在院門外而已,他真的沒想到順治會這麼緊張,這麼小心翼翼。定定看着順治眼裡的憤怒和那抹傷痛,博果爾眼神複雜的第一次主動伸手抱住順治的腰。
他不是真正的博果爾,他不恨順治,他以前只是厭惡順治而已。他討厭一個人也就是無視那個人而已,卻沒想到,順治從沒給他無視他的機會。他也記得順治對他的好,他才穿過來不久,就算有本尊的本能,但也抵不過他活了二十幾年的自由,他終究是任魯莽了些,而順治卻沒有怎麼樣他。他看在眼裡,越來越放肆的動作行爲也是因爲順治的縱容。
他就算再明白君王無心,伴君如伴虎,可他終究是個人。是個人就有七情六慾,有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的不過是愛罷了。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他也只想有人愛他。順治的種種,還是在他心裡起了漣漪。就算他防備之心太重,此時心也亂了。
博果爾主動的一抱,順治怔愣了下,隨即狠狠的抱住博果爾,心裡的怒火漸漸散去。但他還是擔心。嘆口氣,順治在博果爾耳邊輕聲說道“博果爾聽話,你不能有事,跟我回皇宮好不好。”
“可是我擔心玄燁”博果爾在順治懷裡悶悶的說。
“玄燁不會有事,你放心吧。有那些太醫在呢,到宮裡,你也可以隨時聽到玄燁的消息,比在這呆着受凍白擔心強。”
博果爾想想同意了。最重要的是那句可以隨時聽到玄燁的消息打動了博果爾。
“吳良輔進來”順治讓吳良輔帶着小李子去王府收拾些東西,一併告知王府裡的下人,博果爾進宮的事。不想放開博果爾,就沒有換馬車,直接讓人駕着這駕馬車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