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力更生

我和丈夫隨着人潮走出了火車站,站在車站門口,我努力地尋找着,心裡隱隱發愁。會不會沒有人來接我們?是不是根本就沒人歡迎我們?

就在我出神之際,突然聽到有人朝我大喊:“這裡,我在這裡!”

尋聲望去,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小姐夫。只見他站在一輛潔白無暇的轎車旁,上身那件白色短袖蓋在他小腹便便的肚子上,顯得有些俏皮。下身穿着淺色牛仔褲,整潔又幹淨。腳上搭配着一雙白色運動鞋,一塵不染。

我立刻招了招手,接着抱着兒子,丈夫拿着行李跟在我後面,我們急忙跑到了小姐夫的旁邊。

“這是小姐夫,來接我們的!”我站在兩人中間介紹着。“小姐夫,這是林夕雲”

“小姐夫,你好!以後就叫我小林吧。這是……你的車嗎?”丈夫拘謹的拉了拉身上有些褶皺的襯衣,小心的望向車子說。

“小林,你好!車子是我的。走,上車!你姐還在家裡等你們呢!”

聽到小姐夫的話,我們把行李放在後備箱,坐上了車。車子慢慢地行駛在寬廣的馬路上,不知不覺,路邊的場景越來越熟悉。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回憶。

“我們走了之後,爸~媽~有沒有怎麼樣?”我問着,卻不敢擡頭看他的臉。

“沒怎麼樣,你別想太多。爸媽沒什麼事!不過,你們去了不要說話。他們是在生氣,氣消了,就好了!記住,千萬不要頂嘴!他們說什麼是什麼,讓他們把氣發了就好了。你們也不要太擔心,家裡親戚都來了,就是來幫你們說好話的!”小姐夫說的一番話,就像個定海神針,把我的心牢牢的定在了心底。

我把手伸向丈夫,他將我的手緊緊握住。許久,我才發現他的手心被汗水浸溼了。

終於,車子還是到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這兩年,我們一直避而不談的事情,現在需要有個了結了。

我們從車子裡下了車,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小店,那個有着低矮屋檐的小店,那個能買到4元一支雪糕的小店。小店還是那個小店,同樣位置,同樣的商品。一切都沒變,一切又好像全變了!小店前面的橋變寬了,小店裡面又多了些陳設。

小店裡搖搖晃晃地擺動着一個身影,只見他寬大的手掌緊緊地抓住門框,粗壯的胳膊上青筋暴起。身體呈30度依靠在門框旁,另一隻手放在那條短腿上。就這樣,他遠遠地看着我,卻不說一句話……

“二叔~”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着頭,準備迎接他的謾罵。

“你呀!我不知道怎麼說你~你去找你爸媽吧!他們今天爲了等你,都沒去上班!”二叔嘆着氣說道。“對了,你爸媽搬家了,你姑姑會帶着你們過去的!”

說罷,姑姑就帶着我們一家三口,去見見我的父母。明明短短五分鐘的路程,我覺得異常難走。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承載了太多我們的故事。每走一步,我的心就緊繃起來,越走越近,我已經快要窒息。我看了看身邊的丈夫,他的額頭上也滿是汗水。

轉眼間,我們已經到了。姑姑先去給我們打探打探情況,她讓我們等在外面,看她手勢再進來。

“妹,你瘦了,也憔悴了。你這樣,真叫人心疼,我都心疼你,老爸更心疼你呀!傻妹妹!”小姐責備着說“這是~妹夫吧?等下進去了。你們倆記住不要說話,爸媽憋着氣,等他們發泄了就沒事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都只希望你們能好好的,能在這裡安頓下來,以後自力更生,會越來越好的!”

“我知道了,小姐,謝謝你們的關心。”丈夫說。

“來,我來看看小寶貝,早在手機上看到寶寶了,一直都想抱抱他呢。走,二姨帶你去二姥爺家買吃的,買好吃的!”說着,小姐伸手從我的懷裡接過了兒子,“我把寶寶帶到二叔小店裡去,你們好好的,不要跟爸媽頂嘴,不要說話,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就在這時,姑姑招呼我們進去。走進屋子,映入眼簾的是黑暗潮溼的一樓。整個房間只能放下一張桌子和一張牀,窄窄的牀上面就是一段木質臺階,臺階已經腐朽風化了,人走上去,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

我不敢擡頭,我不敢直視父母的眼睛,我知道我是個罪人,就是家族裡的奇恥大辱!

“嫂子,你小女兒來了!”姑姑朝着母親說道“他們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你就別再生氣了,孩子們既然來了,就是想獲得你們的原諒的。自己家孩子怎麼可能有隔夜仇呢?”

“他們來了,我就能原諒他們呀!他們來這裡,跟我又沒什麼關係!這小孩,真的氣死我了,我都哭幾場!怎麼小孩能這麼不聽話呢?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幹嘛?你們倆還回來幹嘛?你看看你,本來就瘦,現在更瘦得不像人形,你說你怎麼這麼傻?”母親越說越激動,漲紅着臉,眼淚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滑落下來……

“媽媽,對不起!是我不聽話,對不起……”我“撲通”一聲,雙腿跪在地上,拉着母親的腿,小聲抽泣着,已經哭的不能自已了。

丈夫也和我一起蹲在地上,和我一起承擔着我們一起犯下的錯。

“好了,孩子們已經來了,就說明他們知道錯了!你也不要生氣了,氣壞身體多不好。只要他們在這裡好好上班,好好生活。不就好了嗎?”旁邊的表叔也在幫襯着。

“哎……你叫林夕雲吧?”父親指着丈夫問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不說之前的事情了。以後,你們在這裡好好上班,你們生活過好了,我們的氣也就消了。聽到沒有?”

“好,知道的!爸爸,以後您就叫我小林!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您放心!”丈夫堅定地說。

“好了好了,不說了,小孩那麼老遠過來,也餓了。快吃飯吧!”姑爺笑着說,“我看竹子(我的名字)的小孩胖嘟嘟的,長得真好!哥,你有福氣呀!”

小姐這時也帶着我兒子來了,小姐順勢將兒子送到父親的手上,兒子看到了外公,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指着桌子上的菜說着:“菜菜~”

“你爸媽讓我這麼生氣,你這個小寶貝倒是來我這裡不怯生呀!好,姥爺給你個蛋蛋。”說着,父親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子挖出一點點蒸蛋,並將勺子放在手腕上,試了試溫度,再輕輕地放在了兒子的嘴裡。

“好了,吃飯了,你看看,你們倆來了,還讓你姑姑姑爺,表叔和二叔操心。”準備去上班的大姐說道。“在這邊了,就安心上班,好好的!別再讓爸媽操心,讓他們生氣了!”

“來,小林是吧?你坐這裡,跟你爸坐在一起,你兩個姐夫都在這裡,你們三個女婿陪你爸喝點酒。”表叔說。

丈夫坐在了父親的旁邊,酒杯裡倒滿了酒。父親繃着臉,對丈夫說:“不能喝就不要勉強!這裡的人,你都認識,我們倆也認識,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但是以後要好好幹活。如果有什麼問題,都跟我講。我也是你爸爸,知道吧!”

“知道知道,爸!我能喝!”丈夫彎曲着身子,雙手捧着酒杯,連連點頭。

“來,你坐了這麼久火車,應該餓了,孩子我幫你帶,你去吃飯!”小姐說着接過了孩子。

“你吃過了嗎?姐!不用的,你吃過了再換我!”我關切地詢問着。

“不用,你去吃,我不餓!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我端起碗筷,走進了廚房(租住的房間裡,只有搭建的廚房,有多人聚餐的地方)我急匆匆的夾了一點蔬菜,就準備逃離。

“就夾這點菜?來,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基圍蝦。專門給你煮的,多吃點!再夾點紅燒肉!”母親邊說邊夾着菜。我看向母親,她也在看着我,我們四目相對。在她的眼神裡,我沒有看到責罵,只看到了心疼。

“嗯嗯,謝謝媽。我會吃完的,想吃您的菜已經很久了!”我努力的扒飯,害怕別人看到我的眼淚。

“你這麼不聽話,想又怎麼辦?你一走,也不打電話,也不發信息給我,兩三年沒有一點音信。你不怕我們擔心你嗎?

“媽,對不起,我沒有音信是因爲,我害怕,我害怕你們知道後會生我的氣……”

“不說了,不說了,過去就過去了。吃飯吧,別涼了。”母親抹了抹眼淚,又給我夾了菜。

“竹子,你們確不確定在這裡找工作?如果確定,我去幫你問一下橋邊有個小房子,看有沒有出租。”表叔問道。

“在這裡找工作,爸媽你們放心,我在這邊找工作!竹子要帶小孩,我明天就去找工作。麻煩表叔幫我們問問!”丈夫堅定地說着。

晚上,母親把樓下的牀鋪收拾乾淨,讓我們倆住。又拿來一牀嶄新的空調被給我們蓋着。慢慢地,家裡的親戚都走完了。我把孩子哄睡着後,就打算幫着母親收拾碗筷。母親卻不讓我動手,讓我們不要到樓上,快去睡覺。

聽到樓上漸漸沒有了聲音,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而丈夫也久久沒有入睡。我明白,他擔心的是他答應他的母親要留在家裡的,現在這種情況難以交代。

我緊緊地抱着丈夫,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說:“謝謝你,老公。婆婆那邊交給我吧!”

丈夫“嗯”了一聲,慢慢地,我們就沉沉睡去了。

“嘩啦嘩啦——”我突然被水聲吵醒,打開手機一看,才凌晨4點半。父親已經起牀,準備上班了。

他發現我醒了,就輕輕地告訴我,他煮了粥,讓我們別忘了吃。說着就騎起摩托車走了。過了一會兒,天剛矇矇亮,母親也有了動靜。只見她肩上扛起了鋤頭,我問她幹嘛去,她說她這邊開墾了一塊荒地,現在去給地裡刨刨草。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她回來了,就準備去另一個鎮上上班了。

我們吃過早飯,就來到了表叔說的橋邊小屋。那是一間破敗不堪的兩間小平房,建在馬路邊上。房間裡沒有什麼傢俱,只有張隨時會散架的牀靠在牆邊,搖搖欲墜的屋頂,彷彿禁不起任何風吹雨打。雖然條件艱苦,但是我們還是租了進來,因爲這裡離父母很近。

我把孩子送到了二叔小店,我們倆,把小屋裡裡外外的認真打掃一遍。又準備去街上買一些生活用品,但是想到丈夫沒有代步工具,於是,我們決定買一輛電瓶車。

步行四十分鐘就可以走到街上,路上所有走見過的風景,都有我們以前的蹤跡,所有的東西都還在。看,我們倆牽手的小路還在。看,我們約會的小公園也在。我和丈夫說着,如數家珍般。所有的一切都在,就像我們倆都還在。我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我開心的拉着丈夫的手,孩子般的跑了起來。這兩年從沒有如此開心,我的心終於放下了日多縈繫。

前面發生的事,總算有了一個理想的結果。但是,接下來所面對的問題,卻讓我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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