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還是一樣的場景。當初的男孩女孩已經變成少年。初三的下半學期,他們面臨的是即將到來的中考。

初中那寬大的校服穿在兩個身形略顯單薄的少年身上晃晃蕩蕩的。趙晨宇在前面倒着走,“晴晴,你真不參加中考了?”

向晴今年十五歲,比男孩低了近一頭。頭髮在腦後梳成馬尾。臉頰上還有一些嬰兒肥。彎彎的眉毛下,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如灕江的水一般清澈。鼻樑有些塌,脣形卻是美極了,紅豔豔的嘴脣如最鮮嫩的玫瑰花瓣。

“嗯,……你知道的,我成績不好,肯定考不上,就不浪費那考試的錢了。”向晴的聲音有些低落。

“話不是這麼說,就算考不上一中。也可以讀中專啊!畢業後礦上還給分配。你現在輟學,以後怎麼辦?”男孩自知道她的打算就一直在勸着。

“考不上大學的多了。還不都活的好好的。你別替我瞎操心,趕緊好好複習你的,雖然老師說你的成績考上一中應該沒問題,可凡是都有萬一,你自己還是要多努力。”

不繼續讀書,這是向晴上初中後就做的決定。她們家三個孩子,姐姐成績還好,如今在上高三,以後還要上大學。弟弟也在讀小學。如果她也要讀書,那媽媽的壓力就太大了。

橫豎她的成績最差。輟學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你是擔心學費?……可以先想辦法借,等我上大學了就去打工,到時和你一起還。”

“不光是學費,我媽媽身體不好,上次在燈房就暈倒了。我……”

莫媽媽自丈夫去世,整個人都變了。不止是性情,連身體也如被掏空了似的。就像被人抽走了筋骨,只剩下皮囊。大女兒是第一個孩子,小兒子是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只有她這個夾在中間的爹不疼娘不愛。平日裡捱罵最多。

看着媽媽花白的頭髮,比同齡人蒼老的面容。向晴是心疼的。她本來成績在中游,上初中後卻一點心都不用心,不論趙晨宇怎麼監督都不管用,放任它流入末路。好似這樣輟學便不那麼可惜,不那麼難捨。

壓下心頭的羨慕,向晴含笑說:“你別管我了,最後衝刺的關頭再努力一下,成績好的話能進重點班。聽說一中的重點班升學率可是百分百。以後若考上清華北大可別嫌我這半文盲朋友給你丟臉,碰到裝不認識啊!”

看向晴主意已定,趙晨宇也不再勸。拍拍她肩膀笑着道“胡說什麼。等我以後掙好多的錢給你。到時你想幹嘛就幹嘛。”

兩人都故作輕鬆,剛纔縈繞在周圍那無奈悲傷的氣氛頓時消散,化作絲絲縷縷的惆悵鑽入少男少女心中。

“嗯,那你可要努力了。我等你以後掙大錢。”

“一言爲定,你等着我。”

……

幾日後,趙母趙父要回一趟老家,大概得五六天。趙晨宇只好帶着弟弟吃食堂。正午的礦食堂人聲鼎沸。偌大的餐廳座無虛席,趙晨宇左右看看,指着柱子後面偏僻處:“小二,你去那看能不能找個位子,我去打飯。”

趙晨星趙小二今年十一,對哥哥在大庭廣衆之下叫自己小名的行爲十分不滿:“知道了,哥,我都多大了,你還叫小名。”

趙晨宇笑笑拍拍弟弟:“好,哥哥錯了。趕快去佔位子,不然咱倆可要遲到了。”

趙小弟對哥哥這種安撫小孩子的語氣十分不滿,噘着嘴扭頭去找位子。趙晨宇好笑的搖搖頭,小聲嘟囔:“臭小子,嘴撅的都能掛油瓶了。”

擡頭看着販賣窗口上方的水牌,今天吃什麼呢?爸爸的飯卡上還有不到一百元,他倆得吃一個星期,還是挑便宜的麪食吧。決定後他加入大同刀削麪的隊伍。

北方的麪食基本可以算是中國的快餐了,澆面的哨子事先炒好,麪糰揉勻。一大鍋的開水在爐子上翻滾。只要根據客人的需要下面即可。很快便輪到趙晨宇。

“兩大碗刀削加雞蛋。”檔口傳來呼和聲。趙晨宇上前端起托盤,正要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晴晴,你怎麼在這兒?”男孩萬分驚訝,楞在當地。

“讓開道,要說話到旁邊去。”後面穿着深藍色工服的男子輕拍拍男孩的肩膀,朝着趙晨宇說。

向晴也看到了同學,擡起頭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朝着他笑笑:“你先吃飯,晚上再說。”

男孩端着托盤向旁邊走了幾步讓開通道。隔着仿若煙塵的霧氣,他耳邊沒有了吵雜的人語,靜的彷彿落針可聞,清晰的看到女孩臉頰通紅,頭上的汗滴沿着鬢角流入脖子融入T恤。粉色的衣領一片溼。

直到女孩撈起一碗麪條,再次把目光轉向他。他纔回神,下意識的朝着女孩笑笑,轉身而去。

“哥,你去大同買的面啊?這麪條都坨了。”趙小二皺着眉,不滿的朝着哥哥嚷嚷。

“快吃你的吧。話多。”趙晨宇拿筷子敲了下弟弟的頭,用武力壓制弟弟的不滿。

“啊!你又打人。我要告訴媽。”趙小二捂着被打的地方,滿眼都是控訴。

“你羞不羞,多大人了還告狀?”趙晨宇嚥下嘴裡的麪條,摸摸弟弟的臉頰逗他。

“哼”趙小二也知道如今父母不在家,他拿比他大五歲的哥哥毫無辦法。拿鼻子哼了一聲後,給了哥哥個大白眼,低頭吃麪。

晚自習後,趙晨宇站在棟房拐角處吹口哨。他背靠着牆,一隻腳彎曲蹬在牆上。擡頭看着天邊的圓月。月光的清輝灑在男孩身上,映照的原本就俊逸的面龐仿若觀音座下的童子。

“自習結束了。”向晴出來跟他打招呼。

男孩扭身站好望着女孩,好一會兒纔開口:“你媽媽讓你去食堂打工的?”

向晴看着他臉上的淺笑,卻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沉重。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不是的,賣刀削麪的是我老家的一個親戚,我反正沒事做,就去幫幫忙。”

好一會兩人都未再開口。濃濃的憂傷如冰霜緊貼在胸口,無力拂去。只好任它融化在心頭。對現實的無力讓男孩不知該如何安慰那個自幼喪父,母親又偏心,在家中仿若透明的女孩。

向晴也不知該如何撫慰那個與她一起長大,近十年風雨無阻每日等着與她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她未開口便已知曉她心意的男孩。

故作輕鬆的語調,臉上明媚的笑容,都是那麼無力。他明白她心中每一分感受,每次受的委屈和隱藏在笑容下的眼淚。

“我會努力長大,你等着我。”男孩的話語擲地有聲,仿若誓言。看了女孩一眼轉身離去。

“……不用爲我難過。”看着男孩堅定的背影,月光下模糊的影子。向晴眼中淚珠滾落幽幽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