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對李虞的質問,鍾唯期只有一句話:“這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你非要覺得是我騙了你,我也沒辦法。”

李虞這才明白自己吃了啞巴虧。他確實自己願意讓鍾唯期做的,如果嚷出去,這個圈子裡只有自己會被笑,笑他傻,好得手。

鍾唯期鬆鬆垮垮披着睡衣,從後面抱住李虞:“你又不是雛,以前也跟不是夏紹謙的男人睡過了吧?”

李虞臉更白了一分:“你……怎麼知道?”

鍾唯期在心裡笑了一聲,雛不雛的,他一睡當然就知道了。看李虞這樣子,第一次十有也是被拐/騙的。

“所以說啊,我理解你對夏紹謙放不下,放不下歸放不下,一個人太難捱了……你以後要覺得寂寞了,就來找我。”鍾唯期這話提到“以後”兩字,就是將現在結清了,反正目前他吃到爽了,跟李虞崩了無所謂。

李虞默默穿好衣服,俯身在牀下找襪子,有一隻襪子怎麼也找不到了。找着找着他忽然直起腰瞪着靠在牀頭的鐘唯期,難以抑制的委屈終於釀成憤怒,他撲上去就對鍾唯期亂打一通:“去死!去死!去死!”

起初鍾唯期只是舉着手擋,一邊擋還一邊笑:“行了行了……”彷彿看李虞發怒如同看一隻小乳貓伸着肉墊爪子撓人,十分有趣。

突然之間他就從牀上栽了下去。李虞一怔,明明自己打到後面力氣已經不如第一下兇狠。

鍾唯期一口血就噴了出來,鮮血流了一地的。然後他居然一身血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了:“沒事……”

李虞,嚇得大叫一聲,光着一隻腳踩進鞋子就跑了。

回到家裡才鎮定一些。能鎮定思考之後李虞纔想起來鍾唯期的胃病似乎很嚴重,吐血大概是他舊病復發。

這麼一嚇過後被騙的氣也消了許多,李虞再沒去找過鍾唯期。

鍾唯期同樣沒功夫跟李虞糾纏。

他有更緊要的事情做。

新年過去不久的三月就有一個電影節,唐伯虎得了三個提名,一個是最佳服裝設計,一個是攝影,最後是最引人關注的最佳男主。盧導打電話給成衍,說他本來對最佳男配很抱希望的,沒想到這一屆競爭太激烈,弄得成衍連提名都沒得進。

“……不過還是希望到時候能一起去,你跟現在的劇組溝通一下,看能不能排出時間來。”盧導邀請他。

成衍答應了。

夏紹謙知道了卻不怎麼高興。

成衍如今對感應夏紹謙的情緒也是得心應手。雖然夏紹謙什麼也沒說,成衍就是能感覺到他不高興了。

想來想去,大概還是因爲歐陽知一。成衍覺得夏紹謙這醋吃得未免太持久了。他與歐陽知一除了工作場合,私下根本沒有接觸,互相連手機電話都不知道。

不過夏紹謙既然沒出聲說“不許去”他就揣着明白裝糊塗,該怎麼準備還是準備,從劇組那裡拿了一天假,帶着小胡幾個飛去參加電影節。

走紅毯被採訪的時候又有記者問到他的戒指,成衍還是堅持“沒有特殊含義”“不是女友”。

更多記者問到了季如藍。女二都來了,身爲女一的季如藍卻沒有出現,只能讓人聯想到她是不是真的和歐陽知一不和,與劇組不和。盧導對外的說法是季如藍有戲要趕,所以來不了。

連成衍都不相信這話,更不要說記者了。

歐陽知一的消息一向十分靈通,據他的說法,是因爲季如藍還想上盧導的電影,盧導不願意了。兩人自從唐伯虎拍攝以來越來越脆弱的關係終於崩壞了,季如藍乾脆賭氣連電影節也不參加。

盧導轉頭的說法就證實了歐陽知一所言不虛。

“她不來是她的損失,難道少她一個我這臺子就塌了?”

於是盧導一邊歐陽知一,一邊成衍,三個男人橫在紅毯上。

他向成衍低聲道:“知道男人什麼時候最滿足虛榮心嗎?不是被一羣女人捧着,而是被一羣同性捧着。”

成衍就笑:“兩個可稱不上一羣啊。”

歐陽知一插過來:“憑我們兩個的質量就頂得上一羣了。”

三個人哈哈大笑。

次日網站和報紙上電影節的專題圖片中,這張三人大笑圖就格外顯眼,某家網站配的字是“我們心態好”,算是激烈競爭的一個極佳註腳。歐陽知一沒拿到最佳男主,唐伯虎劇組僅僅收穫了服裝獎。

劇組沒有收穫大獎,成衍趁夜就回來了,他的亢奮勁還沒過去。和夏紹謙做完之後,就點了煙,開始數今天碰到的導演。

“羅導也碰到了……”

“歐陽知一給你介紹的。”夏紹謙冷不丁說。

成衍笑了:“我都覺得你對歐陽的關注要超過我了。”夏紹謙看了他一眼。成衍立刻感覺到他是真生氣了。

越來越難伺候……

默默感嘆着,成衍只是吸菸,不再說話。

“你不喜歡歐陽知一?”夏紹謙忽然問。

“不喜歡。”成衍肯定地說。這話他說得問心無愧,相信夏紹謙能感受到。既然他能好好說話,成衍當然願意好好說。

夏紹謙又不說話了,閉上了眼睛。

成衍悄悄下牀。

“你幹什麼?”夏紹謙的聲音冷冰冰。

但成衍突然覺得他就一缺心眼。

“睡不着,去看一會兒電視,怕吵你睡覺。”

夏紹謙說:“我睡不着,一起看。”

於是兩個人一起坐牀上看動物世界。正好在放獅子的專輯,沒有人不喜歡獅子。

“……一口咬住獵物的脖子直至死亡,這就是獅子的吻。”

聽到這句解說,成衍忍不住看了一眼夏紹謙。他正看得專注,屏幕上的光將他的眼睛映出奇特的光彩。成衍忽然起了玩心,在被子下面慢慢伸出手握住夏紹謙的手。

那雙冰冷的眼睛還是沒有看向成衍,但是已經解凍,柔和了許多。

夏紹謙正在糾結的事情其實非常簡單——

自從鍾唯期說過成衍在拍攝現場如何之後,他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一次都沒有去探過班,成衍也沒有邀請過。而成衍和歐陽知一卻能一起工作,一起大大方方出現在紅毯上。

然而他又覺得爲這種事情心煩,非常不符合自己的作風。

他一向想要什麼就去拿,想幹什麼成衍攔不住。

成衍的手握了過來,夏紹謙握緊了那隻手:“我要去探班。”

他說得平靜而且理直氣壯。成衍的驚訝只在一瞬間,隨後立刻說:“噢……我會跟蔡導說一聲,請他安排吧。”

自從知道夏紹謙會來探班,成衍就感覺緊張。他不緊張別的,就緊張被別人看出來他和夏紹謙的關係。雖然這在一定的範圍裡已經不是秘密。但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天氣開始暖起來,成衍覺得多穿一點就躁得慌。

但是夏紹謙還沒有來,鍾唯期就先來找他了。

鍾唯期比成衍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消瘦很多,病容非常明顯。

“夏總不許我騷擾你,”鍾唯期第一句話就扯到夏紹謙,他苦笑着說,“但是我還是有些話想直接和你說。”

成衍直覺他不會有好事。

“……我得了癌。”鍾唯期非常消沉。

成衍目瞪口呆。

“我知道我和夏紹謙只是一段過去……”接下來鍾唯期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他和夏紹謙的舊情史。從一開始怎麼認識,到怎麼熟悉,到發展到上/牀的過程全說了出來,後面甚至將每次兩個人什麼時候在哪裡都回憶了出來。

鍾唯期那天在李虞面前吐血的時候心就涼了,到了醫院檢查下來果然癌變了。不過他這個人就這樣子,到這地步了,還想着應該物盡其用。工作本來就無法幹下去了,不如好好惡心成衍。

於是他就來了,一副被損害和被侮辱的樣子,在成衍面前痛陳情史。

誰也不能動手打絕症病人。

成衍覺得自己就快突破這個下限了。

一開始他還點同情,聽着聽着就不對味了。鍾唯期就差沒把夏紹謙在牀上是什麼姿勢說出來了。成衍是看出來了,這人就是專程來噁心自己的。

鍾唯期說完了一個段落,擦乾眼淚喝口水,正準備接着說。成衍終於開口了:“恕我冒昧,我實在不明白……你對我說這些,我能幫到你什麼?我既不是醫生,也不認識名醫。生病了,還是趕緊入院治療,安心養病爲宜。”

鍾唯期碰了這不軟不硬的釘子,一點不臉紅:“謝謝……其實我是想告訴你,不要對夏紹謙投入太多……看看我這下場……不值得啊!”

彷彿他完全是爲了夏紹謙才落了這多愁多病的身。

“我當初年輕,大言不慚說一句,也不比你條件差。”鍾唯期淚眼婆娑,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可是他這從我這裡什麼都得到了之後,就沒興趣了……你不要重蹈覆轍啊!”

成衍微笑:“我們現在感情很好,爲什麼要杞人憂天?”他姿態輕鬆,轉動着中指上的戒指玩,鍾唯期的目光就閃了閃。

鍾唯期這才意識到他低估了成衍,這人原來這麼油鹽不進。他原來還以爲成衍能紅,全是夏紹謙撒錢捧起來的,如今一交手才知道底細。

成衍這邊受了挫,鍾唯期轉頭就去找夏紹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