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薇柔聲道:“我們小時候常常一起玩,旬念,你在我心裡不止只是青怡姐姐喜歡的人。”
容旬念無聲笑了,他終究是沒聽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曾經奢望過,奢望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的,就像元宵節那晚,她隨口說她喜歡的是他,他是那樣歡喜的,那怕人人都知道,她只是同夏侯儲之口是心非。
因爲愛她,他小心翼翼將那些蛛絲馬跡當做她對他的喜歡,愛上一個人後,是很卑微的,高貴如容旬念,天資聰慧如容旬念,亦逃不過。
杜青薇柔聲問道:“那你爲什麼又突然決定回來了呢?”
“我送青怡到了琅琊國,自己卻無法踏上琅琊國的土地,想到我這一踏出,就同你不在一片土地上了,我很害怕,我怕我在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要死去,卻在遙遠的地方,來不及告訴你,我是這樣深深地愛過你,青薇,我愛你,上天是知道的。”
是的,他愛她,上天是知道的,他那樣默默的深深的愛着她,上天知道的。他本是要事事如她所願,本是想讓她以爲他就那樣幸福下去了的。
可到底是他太愛她,所以他必須回來告訴她他愛她,還是他不夠愛她,所以一定要回來告訴她他愛他?他忍了一生,終於還是回來告訴她,他愛她,他是這樣愛她的,他愛她,上天知道,你和我也都知道的。
杜青薇眼眶紅了,“旬念,我很難過,我始終沒有發現,如果我早一點知道,那時候我還不是那麼愛夏侯儲之,或許我就能回頭,或許我就會知道,誰纔是值得我愛的,那樣,你和我就都不用這樣難過。”
她淪陷的心,要如何才能自救?愛上一個人,要如何回頭?
先賢留下無數縱橫之術、神奇兵法教人如何扭轉乾坤,卻沒有人告訴我們,當我們愛上一個不可以愛的人,要如何扭轉自己的心?
容旬念輕輕閉上了眼睛,彷彿疲憊至極,但嘴角始終含着清淡如飛雪的笑,那樣靜謐美好,“我這一生若說還有什麼遺憾,那就是我很遺憾,我沒能帶給你任何快樂,卻給了你這麼多的悲傷,還會給你更多的悲傷。青薇,要記得,愛上你是我這一生最美好的事。沒有你,我這一生就都是荒蕪的,愛上你讓我覺得很幸福,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幸福。”
一生都在想着如何帶着容家走上正途的容旬念,杜青薇是他人生唯一的色
彩,他傾盡一生獻給容家,傾盡一心獻給杜青薇,那樣至高無上的容旬念,沒有得到過任何真正的幸福。
“不會的,旬念,只要你在我身邊,”杜青薇忍着淚,想到夏侯儲之就有痛不欲生的絕望,“或許有一天,我就會忘了他,旬念,我會努力愛上你的,請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相信的人不是容旬念,而是杜青薇自己,她是那樣愛着夏侯儲之的,在這一刻尤其清晰,因爲有多痛就有多愛,痛得快要死去的心證明,她愛夏侯儲之那麼多。
而這些,容旬念始終是清楚的,所以他知道,他這一生終究只是奢望,他錯過她一步,於是錯過她一生,“青薇,有件事你說得很對,上一代的恩怨要終結在我們手裡,所以,容家的滅亡,並不是你的錯,任何人的滅亡,都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很對,不要有任何愧疚。我想說的是,容家的覆滅是必然的,青薇,無論會發生什麼,你都要原諒你自己。”
“你怎麼突然說這些?”
“沒什麼,只是想起就說了,”容旬念輕輕地道,輕描淡寫如薄霜,仿若不經意的閒聊,“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看見你哭,青薇,看見你哭,我就不知所措,如果你爲我哭,那是我的罪孽,答應我,永遠都不要爲我哭。”
“我那是那麼容易哭的人?”杜青薇硬是將眼眶的眼淚忍了回去,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從小到大,我都很少哭,我纔不會再在你面前哭呢!”
“這樣就好,”容旬念也笑了,他深情溫柔地道:“青薇,我愛你……”
杜青薇輕聲溫柔地應着,“嗯。”
“我愛……你……”他輕輕念着如晚風吟唱。
“嗯。”她溫柔引着如柳絮迎風輕舞。
“我……愛……你……”他一字一字說得那樣認真,帶着溫柔帶着不捨帶着絕望。
“嗯。”她想她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着怎樣愛他,補償她對他所有的傷害。
他那樣一聲一聲說着,彷彿貪婪,他一生只求了這一件事而已,求不得,放不下,人生之苦,容旬念之苦。
許久,容旬念都沒有再說話。
“旬念?”杜青薇又喚了一聲,但容旬念仍然沒有反應,整個人的重心都倚在她身上,只怕是睡着了,杜青薇輕聲試探地問道:“你,睡着了嗎?”
容旬念還是沒有
應她,杜青薇不由的笑了,這樣冷的天氣他竟睡着了,解下披風披在他身上,她低頭看他,容旬念面容靜寧,點塵不驚,面帶淺淺的微笑,只是視線往下看他嘴角似有異常,杜青薇猛然擡手捧起他的臉,看到他嘴角掛着墨黑的血跡,那血乾涸凍在嘴邊。
杜青薇一下子慌了,用力搖他,大聲喊着他的名字,“旬念!旬念!醒醒!旬念……你怎麼了……”
恐慌一點點蔓延,杜青薇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絕望而又悲傷,“旬念!旬念!”
她的聲音飄落在寒風裡,破碎,零落,杜青薇顫抖着手慢慢置於他的鼻尖,沒有任何氣息,她哭着喊出聲,淒厲而絕望,“旬念!”
她哭得歇斯底里,冰天雪地,蒼茫的白雪送葬般鋪就滿世界的白色,悼念這個驚才風逸的男子。
離別太痛,他終是將最後一句話以我愛你作終,他捨不得說我要離開你了,他捨不得看她哭,他這一生那麼多的悲傷,最悲傷的、最幸福的、最絕望的都莫過於他安靜的死在她身邊。
無情的風徑自呼嘯,無情的雪徑自飛揚,只有杜青薇抱着容旬念大聲痛哭。
而他就那樣微微笑着,點塵不驚,將那淺笑永遠定格成永恆,彷彿從來都沒有經歷過任何悲傷,彷彿從來歲月靜好,安之若素。只是再也看不見他愛的女子是如何傷心,是如何絕望,他說很遺憾,我沒能帶給你任何快樂,卻給了你這麼多的悲傷,還會給你更多的悲傷。
但他愛她,你和我,都是知道的,上天也是知道的。
他嘴角的血跡是墨紅色,顯然是中毒,爲什麼沒有人追來,爲什麼他們這樣輕易逃了出來,一目瞭然。因爲有人知道,容旬念必然會死,那個人自然是給容旬念下毒的人。
而容旬念是知道的,或者說,容旬念用自己的死換一次與她的重逢,他說青薇,我最害怕看見你哭,他說青薇,要原諒你自己,他說青薇,我愛你,他說青薇,沒有你的地方我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他無法在沒有她的地方活下去,於是選擇死在她的身邊,至少,最後,他在她身邊。
她曾以爲她與容家是一場謀算,卻原來是一場風月。而這場本該絢麗的情緣,她才知道,就已經死去。
誰愛過誰,求不得,放不下,誰忘了愛誰,遺恨生生世世,記住生生世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