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儲之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黎明時分,“霍”的一聲倏然坐了起來,手按着額緊閉着眼睛,眉尖深蹙,只覺得腦袋異常沉重。許久,他才放下手,緩緩睜開眼睛,側首就看到杜青薇立在窗下。
那飛雪紛揚,入目盡是鋪天蓋地的冰冷,她一身紅衣站在窗前,觸目驚心的美,張揚而狂烈,聽到響聲她回眸對着他一笑,一笑傾城。
“容旬念是不是已經被你送走了?”他冰冷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杜青薇緩緩收了笑,目光沉寂地看着夏侯儲之,輕聲答道:“是,已經走了三個多時辰了,想必你們是追不上了。”
夏侯儲之眼裡慢慢凝聚起一股厲芒,嘴角卻牽扯出一抹笑意,“你對我下了迷藥?”
藥是下在酒了,那是非常厲害的迷藥,只要一滴就足夠了,只是杜青薇自己服了解藥,他們接吻正是情動之時,夏侯儲之終究是一個男人,意亂情迷的男人是最放鬆警惕的時候,他吸入而藥發。她做的這樣小心,因爲夏侯儲之實在太過謹慎,叫她找不到一點下手的機會。
人人都只當昨夜夏侯王宿在清陽宮,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那些來稟報的人被一一攔下。
杜青薇又轉頭看窗外的飛雪,“雖然容旬念判的是流放,但我不相信你,你必然是會讓他死於流放的路上,我太瞭解你,你絕不會放過容旬唸的。”
“他逃了又能怎樣?”夏侯儲之挑一絲笑,“夏侯家能花兩百年謀劃,難道不能花兩年追捕容旬念嗎?”
杜青薇笑而不語,她花了半年做這件事,自然是天衣無縫的,只要能將人送走,就能保證不會被找回來,有誰會想到她會把人送到琅琊國呢?
“早朝時間到了,王爺還是更衣上朝吧,”杜青薇笑道,轉首又對着門外高聲道,“來人,伺候王爺更衣!”
夏侯儲之的朝服是早就命人送入宮中的,侍奉在外的宮娥立時魚貫而入伺候他更衣,規規矩矩地垂首低眉,訓練有素。這些孩子,讓夏侯儲之想起夏侯王府的那些下人,也是這般的,可見杜青薇訓導有方,將宮裡的人馴服得如此乖巧。
夏侯儲之臨走的時候回首看着杜青薇,“你該知道,我這一生最痛恨別人算計我,尤其是我在乎的人,青薇,
你會爲此付出代價的。”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那樣昂挺的背影在蒼茫的雪地裡顯得分外挺拔,杜青薇看着夏侯儲之一步一步走遠,彷彿他同她也走遠了,這一天終於來臨。
康隆女帝平反一事讓堯帝情緒大起大落,這以後堯帝甚至已經不能起身,下旨太子監國,長樂公主繼續垂簾聽政,一概事宜全權交由長樂公主定奪。以夏侯儲之爲代表的夏侯家,和以杜青薇爲代表的李家,分庭抗禮,朝堂勢力兩分的格局正式形成。
而朝臣很快看到了長樂公主的帝王風格,長樂公主處事果斷利落,厲行儉約,輕徭薄賦,制約黨派之爭。
堯帝在位時**派之爭,朝廷之事多爲黨派之爭爲走向,而罔顧百姓生死,本末倒置。
長樂公主明確凡事以民爲重,施仁政,唯纔是用,不管黨派如何爭戰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偏了她定製的以民爲重的方向,必然大力剪殺,一力扭轉大堯朝政多年的腐敗,讓整個朝堂都如沐春風。
所有人都在這個少女身上看見了大堯的希望,故而朝臣凡事必啓奏長樂公主,令概由公主出,天下只知長樂公主,卻不知皇太子。
而夏侯儲之每有上疏,杜青薇或有修改,但總體都是允的,甚至時而詢問他的意見。因爲夏侯儲之真的有雄才偉略,無論什麼樣的難事到了他那,都能迎刃而解,凡事一語中的,一針見血。
夏侯儲之這樣卓越的才能叫杜青薇不得不感慨,大堯有夏侯儲之本該是幸事,但因爲他的姓氏,而變成大堯最大的不幸。
而隨之而來的一件事,也徹底證實了杜青薇和夏侯儲之已經走得太遠。
那日,杜青薇在御書房批改奏摺,內侍來稟報說張宗晟求見,杜青薇隨口就道:“宣!”
張宗晟踏步進殿行禮後,杜青薇賜座,張宗晟是杜青薇心腹,自然說話也直白,“張卿有事不在早朝上疏,不知道是什麼事令你這麼費心。”
“老臣直言,還請公主不要責怪,”張宗晟先告罪,才道:“公主準備什麼時候廢太子?”
杜青薇筆一頓,然後輕輕擱下毛筆,擡頭看張宗晟笑道:“張卿這話是什麼意思?”
“公主是康隆帝的女兒,既然爲康隆帝
平反了,那自然下一步要策劃登位之事。”張宗晟看杜青薇微笑的樣子,有些琢磨不透她是怎麼想的,便改爲試探地道:“此事,公主以爲如何?”
“我以爲不如何,”杜青薇冷然道,“我從未想過,張卿要明白一點,大堯的皇儲只有太子,太子如今年幼,等太子大婚後,我自然會歸政。”
張宗晟一怔,才道:“公主是這樣想的,可公主想過沒,等太子掌權後,這些現在支持您的人將會落得怎樣的結局?”
“現在是支持我,不過你們最終支持的人會變成太子,太子自然會善待你們,此事張卿不必擔憂。”
“就算老臣信,可只怕人心難安。”
這點杜青薇自然是清楚的,但她骨子裡有李家人的凌厲,卻始終是成長於杜家的女子,她始終清楚她不是康隆女帝,也決然不會成爲康隆女帝第二。
但現在杜青薇能說的太少,便道:“張卿代我安撫一二,我自有安排。”
張宗晟還欲勸說,“公主……”
“張卿!”杜青薇立時打斷,眉一鎖,色厲內荏的模樣氣勢迫人,叫人恐慌。
張宗晟看着那樣的杜青薇,她大概都沒意識到如今她一言一行具是帝王的風範,等待她的未來是顯而易見的。但這件事也只能蜻蜓點水般帶過,讓雙方都知曉下彼此的心思。
年關將近的時候,堯帝已經臥牀養病,康隆勢力一再請杜青薇廢太子,以免重蹈當年兩位皇位繼承人而導致堯帝誣陷康隆女帝謀朝篡位的覆轍。
這件事杜青薇壓下了,也讓她明白了,李成胤這個皇太子無權無勢,壓不住衆臣。可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如果此時將政權交到他手裡,必然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杜青薇希望時間能讓他明白她的苦心,進而能緩和地交替政權。
因爲她相信一個人,那就是容旬念,她相信他的才能,相信他的胸襟。經年之後,等時機成熟了,她會找容旬念回來輔助李成胤。有容旬念在其中作爲緩衝地帶,一切將可以熔解。
冬至後,本以爲一年就此落幕的杜青薇,卻得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容旬念被抓了!杜青薇握着奏摺的手一直在顫抖,一陣輕風拂過,那本就懸在她指尖的奏摺就倉惶地失落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