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安排的她都安排好了,所以並未有什麼特別的交代,”易瑞斐低低地道,“不過是隨意同瑞斐說了些閒話。”
“從前的時候,哀家一直覺得江靜容纔是她的心腹,可如今細細想來,宮傾之後,她服毒自盡,最後留在她身邊的人卻是你,連江靜容都沒放在身邊。哀家也曾經以爲她是想讓江靜容置身事外,可當年那樣的情況,卻未有一件事是吩咐江靜容去做的,想必是已經不相信江靜容了?”
“往事已矣,太后又何必再追究呢?靜容的事,她一直是心裡有數的。”易瑞斐平靜地回答道,沒有半點愧疚,也沒有半點苛責江靜容的意思。
孝恭太后低低笑了,“這麼看來,她並不是因爲江靜容而對你有所優待,反而是因爲你纔對江靜容有所容忍。既然你纔是她的人,那麼面對她的女兒,你怎麼能這樣無動於衷呢?”
易瑞斐沉默了下,良久才道:“縱使瑞斐心有不忍,那又如何?太后您都無能爲力,瑞斐又能做什麼呢?”
“你知道青薇真正的身世嗎?”孝恭太后突然問道。
易瑞斐猛地擡頭,一絲錯愕在那雲淡風輕的眸裡一閃而過,“太后這話是什麼意思?您知道……”
他倏然停住話,孝恭太后嘴角一揚笑了,“易先生果然隱瞞了什麼,就是不知道哀家知道的是不是就是易先生知道的。”
“瑞斐並不知曉什麼,”易瑞斐輕笑,“她一向不太跟瑞斐說跟瑞斐無關的事,因爲她說,皇家的事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一種福分。”
“她對你倒是真好,可雲兒心思縝密,哀家不相信她沒有爲青薇安排好退路,”孝恭太后堅決地道,“哀家想了很久,想來想去,她的退路想必是在你的手中。”
易瑞斐面有猶豫之色,“這樣做並不是對她好,太后您應該也知道,怎能眼睜睜看杜小姐走上她的老路?”
“可看着她被夏侯儲之折磨,就是對她好了嗎?”孝恭太后立時反問,“當年她可是一再囑咐哀家要好好照顧青薇,可見,若是她在,必然會不遺餘力保護青薇的。”
“瑞斐只問太后一個問題,杜小姐真的是她交給您照顧的嗎?”
“是!
”
“……”
“你不信?”
“也不是不信,”易瑞斐低聲道,“既然是她要保護的人,我便自然會遂杜小姐的願,等她醒來,有些事我會告訴她的。”
孝恭太后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望着夜空,她想,看樣子,是真的要起風了。
杜青薇燒燒停停,再次醒來已經過了兩天,醒來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易瑞斐負手臨窗而立,身姿如玉山。
“易先生?”
易瑞斐迴轉身,緩步走到杜青薇牀前,“你想要得到康隆女帝餘下勢力的支持?”
當年女帝親信雖然被消滅殆盡,卻還是餘下一些人,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如今處處被打壓,若不是堯帝忙着對付夏侯家,這些早就被清洗乾淨了。無論如何,這些人,在堯帝手裡,未來是一片黑暗的。
杜青薇吃力地點頭,卻毫不猶豫,“若是易先生能相助,青薇感激不盡!”
“你可知道,皇上病重,將來勢必要有一番腥風血雨,你此時捲入,必然無法倖免。”
杜青薇大吃一驚,“皇上病重?先生怎麼知道?”
“當年我照料過他,那時候便埋下了病根,一年前皇上曾經來昭陵祭拜先帝,我見過一次,我觀他面色,想必是病發了。”
越是如此,杜青薇越是要抓緊時間,杜青薇當下堅定地道:“還請易先生相助!”
“我可以幫你,但是我要你答應我,”易瑞斐不容反駁地道,“你拿這些東西是去爭取你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報仇。”
身爲一個女子,她一不能封侯拜相,二不能建功立業,杜青薇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別無選擇。
杜青薇眼眸亮光一閃,她是爲復仇而來,可事到如今,她並不想說謊,但此刻她是無法說不,她必須得到自己的勢力,“好。”
易瑞斐從袖子裡扯出一個冊子,是金冊!看到杜青薇一震,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坐了起來,她伸出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一個接冊的動作明明很短,對杜青薇來說卻彷彿經歷了百年那般漫長,她接過金冊,翻了幾次才翻開冊子。
那冊文正文簡潔寥寥幾句,甚至
比之一般冊文太過太過簡單,只是那字雖然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卻威儀非凡,有王者之氣:朕女妍若,朕愛之甚篤,冊封爲長樂公主。
可就在那樣簡單的言語間,一股暖流剎那間源源不斷地流入杜青薇的身體,在五臟六腑之間來回衝蕩。
杜青薇將金冊捂在心口,一行眼淚唰的一下掉下來。原來她叫妍若,她說愛之甚篤,長樂,長樂,這就是她的母親對她的期望,她希望自己能永遠幸福快樂。
“這冊文是她親筆寫的,”易瑞斐臉上有淡淡的笑容,卻不知道爲什麼給人至悲至痛的錯覺,“當時她身子不適,她明明連握筆的力氣都沒有,卻還是執意親筆寫,就這幾個字,她寫了整整兩刻鐘。”
傷痛無以復加,想到她抱病還不顧衆人勸阻強行起身,親自寫了這冊文,杜青薇鼻子越來越酸,“她很愛我,對不對?”
杜青薇曾經不止一次問過,對那樣偉大的帝王來說,她這個女兒到底意味着什麼,她不敢喊她母親,總覺得那女子跟她有着太過遙遠的距離。
“她很愛長樂,非常愛,”易瑞斐輕輕閉上眼睛,怕泄露了什麼,“她第一眼看到長樂的時候說,她喜得愛女,如今縱使拿天下與她交換,她也要長樂。”
這世上,長樂公主是康隆女帝最愛的人,千古一帝也是個母親,她生下長樂公主的時候,忽然明白了,對一個母親來說,她的女兒就是整個天下。
易瑞斐睜開眼,拍了拍杜青薇的肩膀,又遞給杜青薇一方金印,刻着四個字:長樂公主。
接過那金印,杜青薇失聲痛哭,她的母親,她甚至都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可血脈相連,她是那樣一個可敬可佩的女子,是擁有那樣蕩氣迴腸的一生的帝王,叫她如何不悲痛?
“我不知道這樣是在幫你,還是在害你,總之,希望你好好保管這兩樣東西,拿着它們去爭取屬於你的幸福。”易瑞斐眼簾輕垂,“你還在病中,忌大喜大悲,不要太過激動。”
說完,易瑞斐不能自持,倏然轉身大步走了,走出門,依舊是笑的,眼睛卻模糊了,“雲瓔,這是不是違背了你的意思?可是,這個孩子這樣像你,她真的很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