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人前樹下,今晚有幸遇見影森,是上天助我呀。燭光通亮,飲酒閒談,良辰美景,更應來點妙樂。“你們慢慢吃,我去給你們唱首曲如何?”此情此景突然想起蘇軾的那首——《水調歌頭》,“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久聞陌兒琴唱無雙,有幸得聞,實爲所幸。”子炫語氣裡帶着幸運地說着,卻無意中露着霸氣,帶笑的眸隱隱閃過一絲溫柔的憐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也沒多留意,以前男生看我的眼神一直是愛慕、留戀、愛憐……
我起身向不遠處走去,每間雅房裡都早備好樂器。走到紗簾處,端坐琴前,輕輕試音,幾個單音獨自跳出,雖不是上好的琴,卻音質也不差。隨而琴上纖指飛揚,素手冷弦相互應和,旋律正如湖面的流光般汨汨流動,輕輕靜靜,幽幽淡淡,不知是在比涼靜,還是在比憂然,說不出的迷迷煙霧之色,低低吟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
他們拿着酒杯,微品,優雅的姿態和着窗外的稀稀疏疏的月光,情景相稱。看不出的情感醞釀在眼裡,掃過我。
“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唱到這裡,兩位品酒的忽然擡頭望向我,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着毫不遮掩的驚訝,繼而便是驚歎。我投給他們一個微笑,果然押對寶了,想那時第一次聽王菲唱的時候,本小姐我可是愣了好久好久呢。當年蘇才子面對一輪明月,心潮起伏,於是乘酒興正酣,揮筆寫下了這首名篇,才子就是才子,才華橫溢,名不虛傳。我才唱了幾句,他們兩個已經對我另眼相看了,不知聽到後面的詞他們還會有什麼反映呢。想着想着,心裡偷偷樂了樂。
使勁渾身招數彈唱,一心只爲留住往昔的感覺。唱得動情時,竟然忘了現在各自的世界和身份,動情凝視魏昊天,那鮮明的輪廓,那鼻樑的弧度,那微薄的嘴脣,甚至端杯的纖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唯一不同的是那雙我望不見愛憐的眼睛和古代衣着。目光如煙似水,柔柔地蘊藏了我所有的心情,不料卻剛好與他對上視線,有驚訝,有震撼,還深藏着一股柔軟的波流,我只奢望那會是喜歡,只要一絲絲就夠了,就夠我開心和幸福了。
低眸,十指襯着古樸的琴,被撥動的顫慄的弦,吐出美妙的音,和着我輕柔的聲音:“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悠悠唱到這裡,不知爲何心裡竟泛起一陣難受,彷彿看見夜深月移,月光穿過“朱閣”,照近“綺戶”,照到了站望着天上明月的自己。深深的懷念,離人後的孤獨與無助席捲而來。不禁埋怨起明月,爲何月圓人不圓啊!癡癡地看着魏昊天。影森,你可知道,你就在我眼前卻不認識我,明知你是我的影森卻不能與你相認,不能牽着你的食指走在路上,不能靠着你的肩膀睡覺,不能的不能……雖近在咫尺卻宛若天涯,那感覺就是錐心之痛啊。眼前漸漸朦朧起來,一陣水汽模糊了我的雙眼,月下的影森似夢似幻,一點一點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不,別走,急急的吸了口氣,用力睜大雙眼,模糊的影子慢慢的清晰了,緩了緩氣,輕輕的嘆了一口,魏昊天就在我眼前,應該知足了。微笑從心裡出發,印在臉上,語調似乎也變得開朗起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以前想愛卻沒有大膽去愛的悲哀,在這一刻徹底消除,以前是我顧慮太多,太任性妄爲,太不懂事,以爲你的付出是理所當然,不過現在不會了,終於做了這個決定,丟下那個我生活了20年的世界,來到你身邊,敞開心胸好好愛你,補回那個世界缺陷的那段,請別把我排拒在你的生命中,好嗎?只要你的一個小小的肯定,我就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赴湯蹈火只爲你,繼續影森生命的魏昊天!
弦停,音歇,四周很靜。
子炫的劍眉舒展開來,俊挺的臉上露出讚賞的微笑,黑眸越發的亮了:“陌兒真是才女,連月也羞愧得不願出來比照了。”
“過誇了。”轉向開着的窗,望着空中那盈盈圓月,月圓團圓,是不是也是一種暗示,心中歡喜,渲染了臉上的表情,突然淘氣般地開玩笑說道,“你看,天上的月亮還在呢,誇我也不用這麼明顯吧。”
話完,引得他們一陣笑。
原來看着他們開心,自己也會開心,那也是一種小小的幸福。
“這詞乃一絕唱,奇逸飄妙,超曠飄逸,有天上仙境的奇想,又有人生的離合無常,還有出世入世的感慨,短短几詞,卻道盡了所有起伏跌宕,出神入化啊,不知陌兒如何想到?”魏昊天瞧着我的眼神裡有異樣的神情,說不出那是什麼。
他分析得好透徹,短短几句話把這首詞都概囊進去了。他喜歡,我好開心,笑笑:“月有圓缺,人有離合,乘今晚的明月,應景突然想到而已。”幸好以前上中學的時候一直有背詩詞,希望先人不會怨我剽竊他們的作品。
“啪啪”,子炫拍着手掌,傳來一陣開懷的笑聲:“陌兒果真是個奇女子,此等詞我看世間只能在這聽到了。”
那是當然,我們蘇才子中華五千年也就僅有一個,我心裡嘀咕着。
“高處不勝寒。”子炫自吟,深邃的眼神裡泛起一股冷寒,凍得心裡發毛,把人硬是深深地壓迫下去,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的那個身影,就是這樣一雙眼睛給我深深留下了印象——王者之氣。我蹙起眉,思索着他的身份肯定不小,這樣的氣息該不會是……
打了個冷顫,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住了。
子炫突然嘴角上揚,卻達不到眼裡,語氣裡帶着不易覺察的森冷:“好一個高處不勝寒。”
他說這幾個字的時候,頓得有力,氣勢襲來,令人不得不卑亢。一瞬間與魏昊天眼神接觸,彷彿在交流什麼信息。
氣氛有點詭異。突然想到“高處不勝寒”是蘇軾被貶後,寫廟堂雖然富麗堂皇,美好非凡,但那裡高寒難耐,不可久居。一個爲官被貶謫後的思想,魏昊天是相國之子,他旁邊這位氣質非凡,說不定是真是我想的那個身份,難道他們聯想到什麼了?
尷尬笑笑,可千萬別惹禍上身了纔好啊,忙轉移話題解釋道:“這是有個故事的。”
“怎麼?又有故事?”子炫不急不慢的走到了鏤花紫檀椅邊,離我距離更近了,拂了拂衣襬坐了下來:“且說來聽聽?”
“恩。”我儘量把他們的注意轉移,別人聽這詞,欣賞的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他卻偏偏抓住“高處不勝寒”,這讓我對剛纔的想法肯定了幾分。人若無大心,感慨人生便多。捏了一把冷汗,說話還是得小心點。
我便把嫦娥的故事說給他們聽:“傳說月上有個月宮,有位嫦娥姑娘,因爲想成仙,拋棄愛人,獨自飛到了月上。雖然成了青春不老的神仙,但終年忍受寒冷和孤獨。”
“哦?還有這樣的女子。”魏昊天好戲般瞧着我,一臉的懷疑之色。
切,想我李陌兒是什麼人,沒把握的事我可是不做的。
“世間人心撥測,個所不同,癡欲追求嘛。”
“那麼陌兒可是贊同她的此種追求呢?”魏昊天突然問我,不知有何特別意思,但他黑瞳緊緊地盯望着我,清亮的不容抗拒,不容謊言。只覺黑瞳中的人影似乎極微的晃了一下。
我忙別開了眼,心中有些刺痛,影森,是你嗎,你在怪我吧,想嘲笑我吧,怪我的無情無義,笑我的這種現狀。“拋棄愛人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曾經的我就是那樣的吧,你的心被我活生生的撕裂卻依然陪伴在我身邊,陪我笑陪我哭。右手按住胸口,試圖想制止那種痛楚。
是我曾經傷害影森太深,才換得魏昊天問我這種心痛的問題吧。眼前那熟悉的臉孔,曾經是我最親密的,但是現在顯得那麼生疏,近尺的距離卻是遙遠不可及。
悲涼的感覺衝上心頭,原先有那麼一個人陪在我身邊,我卻不珍惜。
“不。”我堅定的聲音響起,那麼的響亮,響亮到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認真地凝視着魏昊天的眼睛,把我的肯定傳達到他眼底,讓他明白,這個世界我會好好守護在愛的人身邊,赴湯蹈火此心不變。
魏昊天顯然一怔,沒想到我竟然這麼□□裸的望向他眼眸深處。複雜又熟悉的感覺,視線緩緩分開,眸光轉動,移向子炫處定住:“就這樣定了。”
子炫點點頭。
我卻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