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香嫋嫋，包廂裡頭一時安靜至極。
月淺曦也不催，悠閒的靠在座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蕭白玉。
他總該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他也一定有，然而卻捨不得。
那麼她倒要看看，慕容可瑤的性命與那個東西，在他心底到底誰更重要！
蕭白玉低垂着眼眸，一時看不清楚他的情緒。半晌之後才緩緩擡頭看向慕容可瑤，正巧這時慕容可瑤擡眼，對上他的視線。
“可瑤……”
連蕭白玉自己，都有點迷茫了。
她的視線無波無瀾，然而卻不是一灘死水。他分明看到她湛亮的眸子裡，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一直都對她不好，她是皇族的公主，被他娶回來的一顆棋子而非……娘子。
她一直都在試圖逃跑，卻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抓回來。每一次逃跑她都有千奇百怪的理由，那些理由叫他都哭笑不得、無法反駁。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鬼馬精靈的姑娘，卻變成了這樣……
“月公子，你真的……不願意救可瑤嗎？”
“這話可不對。”月淺曦說道，“不是本公子不願意救她，本公子很願意、非常願意。只是蕭少主若是不拿出一點誠意來，本公子救人也覺着無趣。”
她可不是那樣薄情的人，然救不救慕容可瑤她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不管怎麼樣，救人這樣的事情都不是現在應該關心的。
“可瑤也是月公子的朋友！月公子何以此般狠心的看着可瑤……”
“石靈芝的競拍開始了。”
月淺曦打斷蕭白玉的話，提醒道。
目前慕容可瑤的性命還需要石靈芝來維持着，只要落月居有石靈芝的競拍，他蕭白玉就必然會過來，而且還是勢在必得。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吩咐一旁的僕人喊了價錢，蕭白玉這才繼續說道：“月公子，你真是蕭某見過，心腸最硬的人。”
“是嗎？”
月淺曦答一聲，眉峰輕挑，姣好精緻的容顏綻放出一抹笑容，只是這笑卻不達眼底。
說她，心腸硬？
軟心腸能做什麼？能吃嗎？還是說留着一副軟心腸任人欺凌？
前世的她就是心腸太軟，總以爲這世上的人都是好人，於是才連身邊最親密的人都背叛了自己。落得一個被陷害，甚至被人取代的下場！
看着面前的人，蕭白玉一瞬間覺得變了一個人似得。
他身上那一股濃重的恨意和悲傷糅雜起來的複雜情緒，使得本來傲然的他變得更加的神秘起來。
這個人，來歷不明卻囂張至極；這個人，明明本事滔天卻從來不露出一絲一毫的靈道；這個人，看起來好相處至極卻爲一個目的固執到極點。
“月公子可否告知蕭某，要固本培元丹有何目的？”
“固本培元丹有什麼效用，難不成你不知道？”
月淺曦擡眸反問，弄得蕭白玉鬧了一個紅臉。
作爲煉藥世家的少主，從小浸淫在丹藥的裡面，固本培元丹這樣的東西他當然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他只是想知道月淺要把這粒丹藥給誰吃而已！
固本培元丹其實並不如那些起死回生亦或是治傷良藥那樣的神奇，它只不過是起了一個固本培元，讓人修煉靈道不會因爲大量服食丹藥而前功盡棄而已。
但歷來便是物以稀爲貴，固本培元丹的難得，就在它在這世上已然絕版。
不論是丹方還是丹藥。
最後一件寶物石靈芝的競拍已經到了尾聲，包廂裡面蕭家的小廝叫價已經到了十萬兩白銀。
“蕭少主，一次競拍只有兩顆石靈芝，供可瑤一天的量。你們蕭家有多少家當，可以供到可瑤到老？”
“月公子既然不肯出手相助，便不要再說風涼話！”蕭白玉臉色一沉，蕭家家大業大，然而這樣吃下去也是會夠嗆。
誠如月淺曦所言，便是他整天用石靈芝養着，又能養到幾時？
兩人談話間，競拍已然結束，一旁的小廝回頭躬身對蕭白玉道：“少主，競拍已經結束了，這次石靈芝的競拍價是……”小廝一臉的肉疼，這都是蕭家的銀子啊！“十萬五千兩！”
“怎麼……”
蕭白玉的驚訝梗在喉頭，瞭然的看向月淺曦。
這次還算是月淺曦手下留情了，她知道他對石靈芝勢在必得，無論出多少錢也會要競拍下來，所以……
“月公子，我蕭家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爲何這般咄咄相逼！”
“無怨？無仇……麼？”
月淺曦垂眸沉吟，認真的神情彷彿是在很鄭重的想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她這樣的鄭重，倒又叫蕭白玉覺得理虧起來，不禁開始反思是不是真如他所說一般……無怨無仇。
“可瑤要留下來玩玩嗎？朵朵和淑玉都在，剛剛我去糕點坊買了糕點，最新出的糕點，他們都挺喜歡的。”
就在蕭白玉還在反思時，月淺曦忽然轉頭對慕容可瑤說到。
過了好一會兒，慕容可瑤才大夢初醒一般的擡頭來，漆黑的眸子望着月淺曦半晌，這才點了點頭。
“嗯。”
“可瑤！”
不知怎麼的，蕭白玉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彷彿今日若是放了手，任她留在這裡了，他便會永遠都看不到她了。
“蕭少主，左右本公子也不會吃了她，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月淺曦站起身來，順勢像牽着一個木偶娃娃一般將慕容可瑤牽到面前來，直視着蕭白玉，“她往日裡真遇到危險時也沒見蕭少主這般的在意過，本公子這裡便是龍潭虎穴了？”
“不……不是……”
“不是便好，本公子只是留着她與朵朵和淑玉說說話。蕭少主若是真心心疼了可瑤的，便將我要的東西拿來，東西再珍貴也只是一個死物，蕭少主今日這般的拖沓，往後了可不要後悔！”
往後，可否不後悔？
月淺曦的聲音不大，語氣卻是極其深沉，一字一句似鐵錘一般，重重的敲到蕭白玉的心裡。
他……會不會後悔？
蕭白玉眼中出現痛苦掙扎的神色，然而慕容可瑤卻再沒有看他一眼，跟着月淺曦徑直從他身邊擦過。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一次的擦肩而過。但前世五百次的修行，也只是換來了今生的錯過。
蕭白玉不會知道，今天他的猶豫，導致他日後在追妻的道路上又變得更加的艱難。
競拍場的事情，落月居是徹底的得罪了大月國的幾大權貴。而競拍場有石靈芝拍賣的消息，不日也定會傳到皇帝耳朵裡，到時候怕是要更加的艱難了。
但她月淺曦顯然不考慮這一點。
陽光美好，敞亮的包廂裡面，幾個姑娘正扎堆在一處，品評着糕點，一邊吃一邊聊天；另一邊的軟榻上，月淺曦懷裡抱着九尾靈狐，有一搭沒一搭的替它梳理着毛髮，慵懶的眯着的眸子，顯得恣意悠閒至極。
“真是能惹事。”
一旁俊朗的男子剝了一顆葡萄遞過去，月淺曦張開嘴吃了，殷虹的嘴脣沾了葡萄的汁液，顯得更加的飽滿誘惑。
炎洛嵐的眸色漸漸的幽深起來，半晌才無奈的搖頭笑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擡手無奈的捏了捏佳人小巧的鼻樑，炎洛嵐在心裡暗暗嘆一口氣。無論在什麼時刻，他都對她沒有一點抵抗力。
“唔……你也吃。”
月淺曦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炎洛嵐有一瞬間的怔愣，接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額頭不由得暴起青筋來。
敢情這妞以爲是他饞了葡萄了？
“你把慕容可瑤留下來，是想要做什麼？我看蕭白玉不會那麼容易妥協，皇宮那邊貴妃有了皇后的制衡，只怕也對蕭白玉造不成什麼壓力。”
“我也沒想用可瑤做什麼，她是個可憐人，都是被你們這羣臭男人害的！”一想起慕容可瑤和蕭白玉，月淺曦又不由得想到邢天絕。
背叛女人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哎哎哎，我可是真心可鑑、絕無二心的！”
她想什麼他哪裡能不知道？眼中那般滔天的恨意，像要將她整個世界都淹沒了去。他知道她一定又想到了那些往事……
“淺淺，當初的事情過去便也過去了。”
“怎麼可能過去。”收起眼中的恨意，月淺曦說得輕描淡寫，然而烙印在心裡的傷痕，怎麼可能那麼容易過去？
“怎麼可能讓她頂着我的身份，在靈帝宮逍遙自在？我流血流汗拼來的榮耀，不是給她來享受的！”
她千辛萬苦掙來的榮耀，不是納蘭清雪那個賤人可以平白的頂替的！
目光看向前方的幾個姑娘，洛朵朵與淑玉聊得高興，臉上洋溢着她們這個年紀該有的笑容。
“可瑤一直都沒笑。”
眯着眼睛，月淺曦看向一旁默默的吃着糕點的慕容可瑤。她的眼神不是呆滯，動作也不是機械，而是一種歲月沉澱下來的平靜。
對面前的萬事萬物都再提不起一點興趣，這不是死心，這只是在看透了一些事情之後的情緒沉澱。
誰能想到，昔日蹦蹦跳跳逗比的圍着她的小姑娘，今日會變成這個樣子。
“可瑤。”
月淺曦提高聲音喊道，慕容可瑤半晌才反應過來回頭。
見着這樣的反應，月淺曦的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起來：“可瑤，你過來。”
慕容可瑤乖巧的走過來，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就連睫毛都不曾眨動，安靜得如同一尊雕像。
幸而她對外界還有感知……
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覺得悲哀。
“你想要一輩子這樣待在蕭家，還是想要選擇另外一條路？”
待在蕭家？或者逃離？
若是以前有人問她這個問題，她定然是毫不猶豫的選擇第二條了，然而事情都到了今日這個地步。
這兩個選擇又還有什麼區別嗎？
索性她的性命也不過剩下那幾日的光陰，好活好死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了。
慕容可瑤眼神的悲哀和頹廢自然逃不過月淺曦的眼睛，她這是……完全的放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