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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科羅拉多
“一定有剩餘的房間,麻煩你再幫我仔細確認一次好嗎?”
揹着沉重的揹包,君若煙蒼白着臉一再要求旅館櫃檯人員再詳查一下預約住房的名單,可是得到的回答始終是客滿已無空房了。
“完了——”
步出旅館,她沮喪地靠牆呆站,望着蒼涼的街道,再怎麼膽大的她也開始有些害怕。
因爲班機誤點,她已經是搭最後一班公車來旅館投宿,這裡費用便宜,但可想而知就是地處偏遠了一點,不像在車站那,四處可見林立的旅館招牌。
現在要搭公車再回火車站附近找旅館是不可能了,她看着剛剛那間旅館的櫃檯畫給她的路線圖,再去附近僅剩的兩間旅館碰碰運氣,沒想到像是被衰神附身一樣,兩家全都客滿。
“死了——”
用蹩腳的法文跟死不肯說一句英文的櫃檯小姐商量再商量,對方還是不肯爲她設法挪個空牀位,她無助地站在看來更偏僻的木造旅館外,淚水已經在她眼眶裡打轉。
“都怪我太沖動,忘了先預約旅館,這下子我要流浪異國,露宿街頭了——”
科羅拉多本來就是旅遊勝地,現在又是旅遊黃金季節,都怪她出門前都沒有用腦袋想一想,這下她真是欲哭無淚了。
“好餓——”
還沒吃晚餐的她折騰到現在真是又累又餓,雖然舉目望去還沒看到有哪裡有賣吃的,但她還是一邊走,一邊卸下揹包要拿錢包,卻突然發現——
“錢包不見了?!怎麼會?!”
君若煙快昏過去了,她在無人街邊一蹲,把揹包都快翻爛了就是沒看見錢包。
“難道是遇上扒手了?”
她慘白了臉,飛機上,火車上,公車上,她都曾經因爲太累而小睡一會兒,難道是在那時候被扒走的?
“完蛋了——”
這次她真的哭了,都怪她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自以爲一個人也無所謂,又不是第一次出國,一定會如她想的順利,結果——
“嗚——”
太丟臉了,頭一次出國搞這麼大一個飛機,露宿街頭還身無分文。懷有身孕的她疲乏到了極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護照還在,也有張信用卡還放在揹包小夾層裡沒被偷走。
可是她好想回家,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無心旅遊,明明是想藉此逃離左嘯塵幾天來讓自己沉澱心情,可是就算搭上了飛機,她醒着想他,連睡着也夢見他,現在她更是巴不得能看見他的笑顏,好想看他展開雙臂迎她入懷。
她想告訴他,她真的無可救藥地愛上他了,就算會被他嘲笑也沒關係,她應該親口問他是不是不愛她。能聽到他斬釘截鐵的拒絕,至少也能給她死心的理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疼揪着心,整個腦袋都糊塗了,連跑來美國流浪這種蠢事也做得出來,簡直快變笨蛋了!
“好冷——”
她環抱着自己雙臂,又冷,又餓,又害怕,她好想聽聽左嘯塵的聲音,哪怕他取笑她也好,只有他的聲音能令她覺得安心了。
走回她早先曾經經過的公用電話亭,放進電話卡,她想着也許該先打電話回家騙張一一,養父母她一切平安,但指尖按下的數字卻直通她最思念的人——
“喂?”
電話那端傳來了君若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原本暫停的淚水又不爭氣地下滑,她連忙捂着嘴,生伯被他聽見她脆弱的哭聲。
“喂?喂?若煙?若煙,是你嗎?你現在在哪兒?”
“嗯,是我。”她仰起頭,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輕快些,“我打電話回來只是要告訴你,如果你要離婚可以先去辦理,我兩個星期後就回來。”
那邊左嘯塵氣得跳腳:“你不告而別,我到處找你,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看來最瞭解她的人還是這個糾纏了半輩子的冤家。君若煙不想說的,但在異國他鄉的無助感讓她吞吞吐吐說出了找不到旅館住的情況。雖然避重就輕地說,心裡還是感覺好多了。
左嘯塵聽完只說了一句:“不要急着掛,我馬上就聯絡你。”
“沒事,我會找到遮風擋雨的地方坐一夜。”君若煙故作堅強地說。
“笨蛋!”左嘯塵氣得快跳腳,“你現在快點回到你先前去的那間旅館,我替你打電話問過了,附近你走得到的旅館不是早就關門休息,就是客滿,你先回那間旅館,我跟他們談好了,讓你待在大廳沒關係,待會兒就會有人去那裡接你,你聽清楚了嗎?”
“你,你怎麼會——”那麼厲害。君若煙無法把心裡的敬佩之情說出來,她現在還在生他的氣,怎麼可以說出讚美他的話。
“你別擔心,事情我全處理好了,你快回那間旅館,知道嗎?”
“嗯——”
淚水不斷順着她蒼白的臉龐滑下,往事突然如幻燈片在她腦海中一片接着一片播放。總是這樣,每次遇上危難,她第一個想到的人總是他,可是她想也想不到,連遠在法國,他還是想盡辦法救了她。
爲什麼她這麼犯賤,就算知道左嘯塵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對他那麼依賴與喜歡呢?就算他一輩子心裡都沒有她,她也無所謂,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她只希望他不要離婚,她想立刻飛回他身邊。
“若煙,別哭了——”
聽見電話那端隱約傳來的啜泣聲,左嘯塵就像被用繩子緊緊捆紮住的大閘蟹一樣,快要痛苦死了!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掛斷電話之後就回旅館,千萬別再繞到其它地方,現在你那邊應該已經很晚了吧?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點,知道嗎?”
“嗯。嘯塵,我——”
“你怎麼了?”
“我——”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想見你!君若煙心裡在大聲吶喊,可是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若煙?”
“我的錢包也被扒手扒了,”她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只能另找話搪塞,自我揶揄地說,“真糟糕,什麼時候被扒的我都不知道,我真是遲鈍到極點了,簡直是笨蛋!全世界最呆的大概就是我了。”
“你只能算是第二呆,”他溫柔笑語,“第一呆的是那個愛上你這個遲鈍笨蛋的男人。”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他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斷了,他看了一下表,大概是君若煙把電話卡用完了。
“意思就是我纔是那個全世界第一的呆子啊!”
坐在旅館的大廳裡,君若煙抱着自己的揹包正在打瞌睡,突然一陣刺骨的冷風颳了過來,她打了個哆嗦,精神振作了一下,這才發現有個身材高姚,留着一頭亮金捲髮,還有一雙貓眼般神秘的琥珀色眼瞳,穿着粉藍色毛衣裙,腳踩米白高筒馬靴的美豔混血女子,正微笑朝她走來。
“君若煙?”
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用流利的中文喊出她的名字,君若煙的直覺反應當然是——
“有!”
“呵——”
君若煙反射性地抱着揹包起身答“有”,看見對方呵呵大笑才發現快累斃的自己又做了件蠢事,臉都紅了。
“左嘯塵要我來接你的,你可以叫我Rita,跟我走吧!”
她說完轉身就走,君若煙只好立刻追上她。
“Rita,我們要去哪裡?”君若煙有些不安。
“丹佛,我家。”Rita瞅着她笑說:”放心,我不會把你給賣了,左嘯塵說了,我要是沒把你安全載回丹佛,他就要千里追殺過來,我可不想他來我家翻天覆地。上車吧!”
搭上Rita的黑色林肯,車載音響里正放着鄉村搖滾,原該因爲有人搭救而覺得安心的君若煙,心裡卻有着深深的不安。
Rita真的好美,有國際名模的架勢,又高,身材又窈窕,還有一股微帶慵懶的美豔,那個藍若然跟她比起來就成了鄉下丫頭,完全比不上她。
左嘯塵怎麼會認識這個住在法國的美麗女子?難不成她纔是他的初戀情人?只是因爲要奪回公司經營權才和藍若然虛與委蛇?
“呃——Rita,你和左嘯塵是什麼關係?”肯爲了他一通電話,三更半夜跑來接人,肯定關係不尋常吧?
“關係?”Rita看她一眼,“左嘯塵沒告訴你我是誰嗎?”
君若煙搖搖頭:“沒有,他只說會找人來接我。”
“是嗎?”Rita彷彿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會兒,脣角透出了一抹笑。”怎麼說呢,我跟他關係匪淺,他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我們同居過一陣。”
“同居?!”
君若煙大受打擊,但她這一聲大吼也讓Rita嚇了一跳,差點把油門踩到底。
“對,對不起。”
君若煙面對Rita的狐疑眼光只能以道歉虛應,尷尬地硬擠出笑容。
“因爲那傢伙保密功夫做得太好,我都不知道他交過你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所以有點吃驚,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Rita嫣然一笑,沒再多說什麼便繼續開車,君若煙裝得若無其事,心裡卻難過極了。
雖然她總是懷疑左嘯塵的愛,但是,她絕不會因爲印證了左嘯塵一直以來都是甜言蜜語地騙她而感到高興。怎麼辦?她心好痛,一想到Rita曾經和左嘯塵那麼親密的相處,她的心都快碎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嫉妒,他們已經快要沒有任何關係了,而且這次她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他的,可是她就是嫉妒得快抓狂了嘛!
“你看起來好像快哭了喔!”Rita的話讓君若煙驚覺自己一個不留神讓表情泄漏了心事。
“我沒有——”
“你剛剛說錯了一件事,”Rita打斷了她的強辯,朝她一笑後繼續看着路說,“我不是左嘯塵的女朋友,我是他大伯的女兒,算起來就是他的親堂姐,你明白了嗎?”
Rita臉上掛了個頑皮笑容,君若煙愣住一會兒,茫然的眼神逐漸清明。
“你就是左嘯塵那個在當模特兒的堂姐?!”她記得左嘯塵跟她提過有個中美混血的名模堂姐。
“沒錯,Rita是我的英文名,我的中文名字叫作左棠,還請多多指教嘍!親愛的堂弟妹。”
堂弟妹?君若煙羞愧得紅了臉,再也不曉得該接些什麼話了。
睡夢中,君若煙脣邊始終泛着甜甜笑意。
Rita說,左嘯塵心裡一直都只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君心暖。
Rita說,左嘯塵把公司的名字改成暖陽是因爲君心暖是他的太陽。
Rita說,左嘯塵娶了她以後再也沒有和女人糾纏過,倒追他的熱情女郎排山倒海而來,他全當人家是地上一粒沙,看都懶得看,一心一意就只愛着她這個送上門的老婆。
真的還是假的啊?
左嘯塵這個愛捉弄人的堂姐,會不會只是說來逗她開心呀?
不管是真,是假,她開心得快飛上天了!她開始做夢,夢見左嘯塵正微笑看着她,輕撫她的臉,輕吻她的脣,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輕輕地對她低喃着說愛她。她好開心,睡了個好甜,好溫暖的覺。
一睜眼,君若煙就呆住了。
漆着白漆的拱型木窗外,陽光正燦亮,灑了一室如金沙般的美麗光斑。
超大的雙人牀上,她仍窩在鵝黃色
的羽絨被下,但這份溫暖卻有另一個人與她共享。
“嘯,嘯,嘯塵?”
她輕語,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她現在人在丹佛,左嘯塵怎麼可能出現在她枕邊?
可是,他的鼻息既輕且柔地吹拂過她臉龐,他的手腳緊緊地攀附在她身上,他的睡姿像着佔有慾十足的孩子,雖然霸氣卻又可愛極了。
怎麼辦?她忽然好想哭。
他的氣息,他的體溫,在在都在向她證明他的存在,君若煙知道他是爲她而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有多擔心她,也終於明白他有多在乎她。
是啊,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她還呆的女人了。
他如果不愛她爲什麼要娶她?他如果不愛她爲什麼會放棄了聯姻拓展公司?可是她總是懷疑他的真心,不信任他,他沒被她氣死真是奇蹟呢!
怎麼辦?她開心得全身血液沸騰,想大笑又想大哭,她是不是快瘋了?
突然,他又長又黑的睫毛動了一下,君若煙一緊張,心跳也停頓了一秒。
“好糗!”
她低語,看他沒有動作了,便試着想扳開他的手腳好下牀,她是偷溜出來的,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不然待會兒他清醒,她更不知所措了。
“若煙——”
她不動還好,一動反而驚醒了淺眠的左嘯塵。
他只不過微微眨了眨惺忪睡眼,君若煙就緊張得屏住呼吸,當他凝視着她的一對鳳眸越來越清明,她的臉蛋也來越來越紅,完全都不受她自己控制。
“早。”
他開心地緊摟了她一下,一醒來就能看見她在身旁,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啊!
“都下午了還早?”她算一下他接完她電話立刻搭機過來,再快也不可能還是早上。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白天,晚上都無所謂。”
他展顏開心地笑,好看得讓君若煙幾乎移不開視線。
“你可以放開我了吧?”她一臉嬌羞,“我又不是抱枕。”
“不放!”他偏耍賴,“一放手,你又不曉得要給我飛到哪裡去了,你就不能一輩子乖乖待在我身邊嗎?非要我千里追,追,追?”
“爲什麼我得一輩子待在你身邊?”她明知故問。
左嘯塵理直氣壯地說:“因爲你是我老婆,我們就該牽手一輩子。”
她輕揚濃濃的睫毛,笑問他:“哦,那你的初戀情人怎麼辦?你放不下的藍若然怎麼辦呢?”
他磁石般的鳳目直直地看着她:“別人怎麼樣我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有一個女人。我一知道她沒得住,聯絡上我堂姐之後,衝回家拿了護照就買了機票直奔法國,擔心得都快爆血管了,她沒道理還是不開竅吧?除非她真是個白癡!”
她噘起小嘴:“你說誰是白——”
左嘯塵用脣封住了她的脣,兩朵羞赧的紅雲立刻浮上她雙頰。
“就是你呀!小白癡。”左嘯塵笑看着她,“你現在知道自己有多遲鈍了吧?”
“不是我遲鈍,是你太多情了!”君若煙盯住他,不服氣地辯解,“你總是和這個女人糾纏不清,和那個女人神神秘秘。又不跟我坦白交待,我當然要懷疑了。”
“是喔!”
“喂,你那是什麼語氣?懷疑哦?”君若煙再次提醒他,“還有,你打算抱多久啊?這是別人的家哎,如果讓人看見我們在別人的家裡這樣——”
“我纔不怕被看見!”左嘯塵邪氣一笑,“我一來就跟她說不用幫我準備別的房間,我也沒打算跟你分牀睡,而且她早就飛到意大利走秀,臨走前還說了,她一個禮拜後纔回法國,這段期間我們在這借住度二次蜜月也沒關係。”
“等等,什麼度二次蜜月?你的動作會不會太快了?”君若煙滿臉通紅,“我還沒有原諒你吧?”
“我都從中國飛越千山萬水追到美國來了,你還不原諒我?我這樣的追求不說中國少有,恐怕是鳳儀還是少有的吧。”他馬上抗議。
“是這樣嗎?”
看他說得那麼篤定,害她有點動搖了。
“就是這樣。”他百分百確定。
“那麼說,你堂姐說你只喜歡我是真的嘍?”
“嗯。”他一口承認。
“這樣啊,”君若煙突然一臉喜孜孜地瞅着他說,“原來如此,你原來這樣愛我啊!那我算不算贏了你呢?”
瞧她得意到眉飛色舞,左嘯塵卻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贏了我什麼?”
“贏了你的心呀!”她甜甜一笑,“你這樣的愛我,所以我贏嘍!”
“是喔!”這下可讓他抓住她語病了,“發現我愛你,你這麼得意,說明你也是非常愛我了!”
“我——”君若煙雙頰嫣紅,這下真是自打嘴巴了!”是,是又怎樣?反正是你愛上我了,我就贏了!”害臊歸害臊,她還是挺逞強的。
左嘯塵忽然想起六年前剛剛結婚的時候,她那麼費力地想要贏得他的心,他不遺餘力地打擊嘲諷她。那些傷心事她都還記得那麼清楚,還想着要贏得他的心。左嘯塵忽然好心疼君若煙,在心裡狠狠罵着自己混賬。不怪君若煙不信任他,只怪他的愛不夠濃烈堅定。
“不怎麼樣,”他癡迷的眸光眷戀地凝視她倔強的臊紅小臉,溫柔地說,“你要贏我幾次都可以,只要你愛我就行了,輸給自己心愛的老婆也不算丟臉嘛!我很樂意把我的一輩子全輸給你,請笑納嘍!”
瞧他說得那麼心甘情願,君若煙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
誰贏誰輸,誰先愛誰已經無關緊要了。
能得到自己摯愛的男人的心,君若煙已經心滿意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