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一陣遲疑,常歡還待規勸,忽聽人羣高聲叫鬧,只見那白鬚長老站了起來,從一名健壯的壯漢手中接過一張裝飾得十分華麗的白色大弓,高高舉在手中,一衆族人頓時發出海嘯般的歡呼。
幾名少年不知發生何事,齊來詢問常歡,聽他講道:“慄粟男人以狩獵爲主,因此弓箭被視爲聖物,舉行節慶之時,常會比賽射術。那張白色大弓乃是勝利者的標誌,由其持有,直到下次比賽。”少年們正是好動成性的年紀,聽說將有賽事,頓時興高采烈,密切注視着場中的變化。
只見那名上一次的勝者微笑着站到草垛對面五十步開外,一名面色紅潤的慄粟女子與他面對着站到草垛跟前,頭頂上放了一個雞蛋,眼神如同池水微漾,與他深情凝望。
一名少年奇道:“這是做啥呢?”又見那白鬚長老伊裡哇啦說了一通,就見十來名青壯男子奔至女人們所在一方,像在交涉什麼,接着有三名女子點了點頭,隨着來邀請自己的男子走到場中,照樣是女子頭上頂了一隻雞蛋站在草垛之前,男子則相隔五十來步,持弓相對。有兩名女人猶豫片刻,也跟着站出來,其餘的則搖頭拒絕,未能成功邀請到女人出來比賽射箭的男子只能哇哇空吼,將手中長弓高高揚在頭頂,憤憤回去男子一方作壁上觀。
常歡微微搖頭,說道:“這是要射自己心上人頭頂的雞蛋,以定勝負。”蕭雲聽他這樣一說,終於微微動容,仔細察看場中情形,見那些準備出賽的男子手中持的均是帶着鋒利箭頭的真箭,暗道:“這樣的距離,莫說張弓射擊,便是用臂張弩,那也須得極爲精深的射術,方纔不會傷及頂着雞蛋的女人。”頓覺慄粟人民風野蠻,竟會在歡慶會上作可能涉及生死的比賽。
那幾名少年也是同樣心思,原本極是興奮,待見到站在草垛前有幾名女子神情緊張,面色發白,竟有不忍觀看之心。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假如失手傷了女人,怎麼是好?”常歡道:“敢出來挑戰的人,都是族中射術頂尖的人物,最多不能射中雞蛋,一般不會傷到自己的心上人……,”說着遲疑一下,又道:“不過,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聽說也有死傷發生過。”
衆人聽他分說,更覺場面緊張,一齊靜靜觀望。只見所有出賽者預備完畢,自左向右挨個放箭,那上一次的勝者,排在最右邊,最後出賽。
人羣發出一陣歡呼,漸漸靜下,第一位出賽者雙腳一分,腰往下沉,搭箭拉足一個滿弓,屏息瞄準對面心上女子頭頂的雞蛋。對面那名女子忍不住害怕,身子微微顫動,雞蛋本是圓滾之物,頓時往一側滾下,掉在地上摔個稀爛。
人羣頓時哈哈大笑,那名出賽男子怒容滿面,嗖的一聲,仰空將利箭遠遠射了出去,用以泄憤。他對面的女子則滿臉愧色,靜悄悄回到女人們當中,隱沒不見。
那幾名少年奇道:“這算輸麼?”常歡點頭道:“這賽的不僅是男人的射術,還須考驗雙方的信任。女子若將雞蛋落下,也算出局。”衆人哦了一聲,忽又覺得剛纔那女子似乎做得不對,若不願出賽則罷,但既然出賽,卻又怕被傷及,衆目睽睽之下摔爛雞蛋,教那心上的男子下不了臺面。
第二名出賽者在觀者的喝彩加油聲中張弓搭箭,與他面對的女子頗爲鎮定,二人配合無間,只聽絃聲拍響,那女子頭頂的雞蛋應聲破裂,二人神情均是一鬆,齊聲高叫歡呼。
蕭雲眼見此人射術精絕,卻無喝彩之心,想到:“假如失手傷了自己的心上人,他不後悔麼?”那幾名少年瞧得目瞪口呆,跟着人羣爆發出高聲歡呼。
接着按順序繼續比賽,其間又勝出一對,有一對險些射中女子面門,惹得觀者驚呼不已,餘下幾對射手均較爲保守,瞄得稍稍偏高,即便射不中雞蛋,卻也不易傷及自己心上的女人,結果自是敗下陣來。
輪到那名上一次的勝利者出賽,人羣瘋狂吶喊,顯然此人是族人中最令人崇拜的神射手。他的心上女子靜靜站在對面,是出賽女子當中唯一一名,在男方還未射出利箭之前,面帶笑意的。
一名少年問道:“若這人能射中雞蛋,就有三名勝出者,怎麼決最終的勝負?”常歡道:“距離加長十步,進行下一輪,若都不中,則在原有距離循環射擊,如此類推,直到出現唯一一名射中雞蛋而未傷人者,即爲最終勝者。”
幾名少年一齊點頭,均知這名出賽者既能成爲上一次的勝者,自然射術極爲出衆,反倒沒了適才觀看其他人比賽時的那種緊張心情。
只見那上一次的勝者屏息靜氣,對着對面女子頭頂的雞蛋瞄了片刻,忽的將箭頭擡得老高,向着空中放了一記空箭。
觀者頓時大亂,各種叫聲此起彼伏,兩名進入下一輪的男子更是哇哇大叫,奔至那上一次的勝者面前指點叫罵。就連他對面頭頂雞蛋的女子也面露不解,驚疑的盯着他瞧,竟忘記拿下頭上頂着的雞蛋來。
那白鬚長老也覺不可思議,起身走到場中,向那上一次的勝者一番詢問,聽他平靜的講述什麼。觀者皆感好奇,吵鬧聲不覺靜了下來,已能聽清他說的話。幾名少年聽不懂慄粟語,連連追着常歡詢問,蕭雲也覺難解,留心聽常歡會作何解釋。
常歡仔細聆聽場中說話,如同呆了一般。場中那白鬚長老聽完那人述說,也是微微一怔,這才轉頭去詢問那兩名已進入下一輪的男子。那兩名男子怒容滿面,雖不敢對長老不恭,卻只是搖頭,顯然並不同意他說的話。
常歡這才轉頭對那幾名少年道:“上次勝出那人說,這回出獵,他差點死在野獸的口中,當時害怕極了,心中卻想的是,若能活下來,以後狩獵一定要小心仔細,絕不輕易讓自己死在外面,才能與他心上的女人快樂的生活……他還說,無論自己箭法有多準,但卻不願再拿自己心上人來冒險,若非自己是上一次勝者必須出賽,本意是不願參加的,因此他故意射了空箭……他是故意求敗呢!”
他這番解釋大出幾名少年的意料,蕭雲卻聽得心中大動,望着那面色沉靜的男子,癡癡發怔。又聽常歡說道:“長老在詢問另兩名參賽者,是否允許他故意認輸……”接着望向場中,見那兩人大聲吼叫,搖頭不已,旁觀的族人則分成了幾股不同的聲音,吵鬧不絕。他嘆氣續道:“那兩人不答應,非要與他比試。”
蕭雲自然清楚那兩名進入下一輪的出賽男子心思,若不能從上一次的勝者手中奪魁,即便這次勝利了,也甚難得到族人的崇拜。那長老也甚難決定,卻見那上一次勝出的男子被那兩人激得大怒,猛然從箭囊中抽出兩支箭來,張弓向着草垛連珠射出,前面一箭哚的深插入草垛之中,箭尾還在微微顫動之際,後箭又至,只聽呲聲輕響,竟從先前那一箭的尾簇中釘了進去,頓時將先前那一箭震裂開來,箭羽隨着後一箭一齊掉落在地。
他這一箭神乎其技,一衆族人先是一片安靜,接着跳鬧歡呼,對他這樣高超的箭術讚不絕口。另外那兩名男子也被驚得大張其嘴,竟忘了留難,任他將心上女子拉回女人堆裡,他自己則輕鬆的坐回男子觀衆當中,仰頭喝起了水酒。
那白鬚長老呵呵一笑,揮了揮手,意示讓剩下兩名男子繼續比賽,以決勝者。卻見那兩人相互對視片刻,一齊倒弓向下,對長老施了一禮,走回族人當中,輪流上前與上一次的勝者面貼着面,共飲一筒同心酒。
這卻讓那長老爲了難,族中的傳統是須將那白色大弓傳於每一次賽箭勝利者持有,這還是頭一遭沒人出來比賽,正爲難間,族人們不分男女,齊聲吼叫那上一次勝者的名字,接着放開喉嚨,唱起了歡樂的歌謠。
白鬚長老回身取來白色大弓,招手將那上一次的勝者叫上前,對他說了幾句話,將那白色大弓重又斜套在他肩上。這一來皆大歡喜,場面熱鬧至極,人羣邊喝邊唱,邊唱邊跳,將歡慶推至□。那幾名少年也被拉出去唱歌喝酒,角落上只剩靜悄悄冷眼旁觀的常歡與蕭雲,各自想着心事,飲着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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