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查證歷史的痕跡(下)

花田上郎和藤原朝臣聽得一怔,這句話刺痛了他們。中國學生的直率刺痛了日本一行人。

特別是八位日本學生,由於種種原因,對發生在七十年前的那場戰爭幾乎不知情,並且從來沒有意識到有關戰爭的責任自己是需要學習的。

面對中國學生的質問,日本學生大都一臉茫然。大二女生荒川麗子聽了,喃喃地反問自己的老師:“假如我們面對的不是南京的學生,而是哈佛學生,我們會對他們說‘你們應該向我們日本人道歉’嗎?”

花田上郎沒有回答,因爲他自己也無法獲得肯定的答案。

接下來的行程中,荒川麗子很快意識到,確實有些東西是她這個不瞭解實情的年輕人所難以理解的。比如,在日本的教育中被淡化的日中戰爭,卻給那些親歷者留下了難以擺脫的陰影。

他們隨後來到光復村。這是一個經歷過日軍“三光”政策的村莊。

最先爲這羣學生揭開戰爭傷疤的,就是村裡輩份最高的老人朱順。

1937年12月15日,全村八百餘人,除了少數幾人逃生外,其餘村民全被日本活活殺死、燒死、凌遲,村中婦女更是慘遭日本鬼子的奸`殺,甚至連老婦女也不放過,可知鬼子已經達到喪盡天良的地步!

朱順就是僥倖逃生的少數幾人之一。

藤原和花田認爲,除了看戰爭紀念館,還應該讓學生親自聽到戰爭親歷者的證言,因爲倖存者當面講出的證言,更令人信服。在南京大學的有關領導幫助下,他們找到了92歲的老八路朱順。

在光復村小學的國旗杆下,衣衫破舊的老人語氣平靜地講述當年所見的燒殺奸掠場面。

八名日本學生們第一次現場聽說這種戰爭場面,或一臉愕然,或默默地在紙上記錄,或打開錄像機,認真謹慎地保存了這個老人的所有證言。

“日軍非人道的行爲令人沉痛。”學生山下野寫道,“絕對服從於國家,否則丟命,於是對待別人的生命如此粗暴殘忍,同樣身爲日本人,這讓我感到憎惡。”

荒川麗子也這樣在筆記本記錄:“我相信這位老人的話,因爲他的眼睛是那麼沉痛,這是任何一個僞裝的人也不可能僞裝得出來的。日本過去的歷史,讓我感到好茫然。”

朱順老人說着說着,老臉潸然淚下。當他帶領衆人沿着村口來到村西時,老人的講述更令藤原等人體會到,戰爭是如何剝奪了人們日常生活的平靜,是如何的慘無人道。

92歲的老八路朱順,就曾站在村西的河對岸,眼睜睜地望着自家的幾間房子被燒成灰燼。然後只能在夜色中,從結冰的河面上爬回家,盤點最後殘留的家當。

而村裡的八百餘善良百姓,全部成爲日軍刺刀下的冤魂。可憐的婦女們甚至被成羣的鬼子輪`奸至死,惡行令人髮指!

而朱順老人剛過門的媳婦,就是給八個日本兵輪`奸後精神分裂,最終跳河自盡的。

聽着這樣的故事,看着老人爬腮的淚水,幾個日本女孩子再也忍不住,抽泣聲此起彼伏。直到此刻,她們才能深刻感受到本國的士兵曾經在中華土地上,造下多大的滔天罪行。

“我只講我看到的,聽說的我不講。”朱順老人眼含痛淚,一再地聲明。

這種精神,也贏得了花田上郎、藤原朝臣、以及八位日本學生的尊重。

“老人家特別重視什麼是事實,是一個令人尊敬的證言提供者。”花田上郎教授忽然向朱順跪了下來,懇切地說:“老人家,我不能代表國家向你贖罪,只能向你致與最真誠的歉意。孩子們,你們也跪下來吧,咱們國家欠老人家的,實在太多,太多!”

那八位日本學生,聽從教授的話,向老八路朱順跪了下來。

藤原作爲一個正義的武者,當即也恭謹地向朱順單膝爲跪,口中說道:“花田教授說漏了一句,咱們國家欠老人家的太多,欠中華人民的,更多,更多!”

朱順很感動,這多年了,一直希望日本能給中國一個說法,當即叫大家起來,嘆道:“我一個人的苦難並不重要,只是還有好多被日軍殘酷屠殺的無辜百姓,至今沒有得到日本政府真心實意的懺悔。各位都是正義之士,還請向日本提證,給予我偉大中華一個交代啊!”

花田教授哽咽着,承諾道:“老人家放心,我和學生們是爲正義而來,會將這次調查的課題公佈於世,呼籲政府爲日軍侵華戰爭中遇難的中國無辜百姓,致以最高的歉意和戰爭賠款。”

藤原看到這次調查有了收穫,當即欣慰地點了點頭。

一行衆人卻未料到,這次調查竟爲他們招來殺身之禍,日本政府實在豬狗不如,戰爭賠款不但分文未曾落實,而日本國少數的幾個正義之士花田、藤原,還有這八位學生,慘遭山口組的追殺,死傷殆盡。

一連串事件也惹怒了青魂會,以冷青魂爲首的青魂會迅速控制日本各大經濟區,綁架日本高官,爲死難的日本正義人士報仇雪恨,轟動世界。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儘管朱順老人再三表示,爲了中日友好,這些悲傷的往事不要再提,但在師生們的要求下,這一場講述,一直持續到夜幕完全降臨才結束。

而離開時,每個日本學生都向老人深深地鞠躬道別。老人所講的內容令他們動容,無可懷疑過去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歷史。

回想起和南京學生對話時,花田上郎終於明白爲什麼南京學生會質問“日本人對於戰爭沒有負罪意識”。現在想來,“我們大多數日本國民並未意識到不知情也是一種罪,也沒去思考,那麼多加害於人的事實,我們是否擔負其責了?”花田對好友藤原說道,也對身邊的每一位學生說道。

藤原點點頭:“咱們國家愧對善良的中國人民太多了。國民不瞭解歷史,但這些正是受害者所終生難忘的,這是一筆永遠也洗不清的罪孽啊!”

花田上郎教授嘆道:“在日本,書上不講,孩子們的父親也沒經歷過戰爭,也不會親口講給他們聽,所以年輕人不瞭解實情,咱們帶孩子們到這裡來,現場指認日本侵略中國時的屠殺和傷害是事實,對於國民素質的提高真是太需要了。”

藤原臉呈愧疚,跟着長長一嘆,說道:“五年前我來過南京一回,第一次聽到大屠殺親歷者的證言後,我哭了。才確信這些實情的。我的祖父和兩個伯父、父親都曾參與侵華戰爭,祖父死在負傷回國途中,父親死在山西,兩個伯父下落不明。”

原來藤原還有這樣的家世背景。衆學生們全都愕然。

“我每次到現場尋訪、查證,都會有新的發現,並會爲自己仍然那麼不瞭解戰爭歷史而羞恥,爲我的家人殘酷屠殺無辜的中國百姓而羞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自己最大努力,爲家人彌補罪行。”

藤原說到這裡,又是長長一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樣的,尤其是一些年輕的學生。自己雖被逐出國籍,但也經常潛回日本,試圖和學生們分享這些與戰爭歷史相關的經驗,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答覆:“我從沒想過什麼戰爭這種事,想這個有什麼好處,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離我太遙遠了吧!”

當時聽到這話,藤原的心刺痛了一下,在他看來,日中兩國的未來,將落在這些年輕人的肩上,正視歷史和現實處境,是他們的責任啊。

藤原一字字地說出來,衆人聽了,都沉浸在深思當中。

今日所見所聞,和日本國內的報道根本不太一樣。要不是親來中國求證,他們都將繼續被日本教科書歪曲歷史的狡辯矇蔽下去。

實際上,中國的現實和曾經的戰爭歷史一樣,在這羣初次到中國的日本大學生心中,都是支離破碎或者模糊不清的。

在他們過去的印象中,日本根本從未侵略過中國,中國的人都是可恨的野心家。政府在教科書裡煽動中國土地是如何如何的富有,如何如何的令人想去佔有一席之地,從小學到大學,都在培養可怕的“未來無形力量”。

藤原和花田所擔憂的正是這點。今日的中國已非昔比,要是日本國民再不知自重,不啻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跟,到頭來小小一個島國怎麼滅亡都不知道。

另一層次,日本媒體提到的中國年輕人,也有醜化的跡象。要麼是中國城市的“蟻族”同齡人,要麼是足球賽場上焚燒日本國旗的“憤青”。

媒體的影響力非同小可,他們在報道中是這樣形容的:這些中國蟻族,自封知識階層,但沒有實際的社會地位,被迫捆綁於貧困階層,目睹富豪們的奢侈生活以及權力,很難保持內心的平靜,此國註定難以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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