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第三人
慕容寒秋明明說着最令人不寒而慄的話,但偏偏語氣淡然,神情孤傲,聽上去不像是要害樑言,反而是在給他恩賜一般。
樑言從始至終就一直陰沉着臉,等慕容寒秋說到這裡,他忽然笑了笑,開口道:
“得以永生?聽上去也不錯,變成你所練之屍的一部分,從此再也不用苦苦修煉,等你證得大道,我也可以與天地長存了.”
慕容寒秋聽得眼神一亮,忍不住拍手讚道:“我沒看走眼,你果然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樣!不錯,只要你肯乖乖聽命,我也不會讓你吃苦頭的,將來還可與我同享壽元!”
她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對面的樑言忽然擡了擡手,緊接着便有三道劍芒疾刺而出,奔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斬來。
與此同時,樑言本人則化作一道灰色遁光,沿着相反的方向飛遁而去。
樑言當然不會甘願被此女煉化。
對手是貨真價實的化劫境修士,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她的對手,即便祭出劍丸,恐怕也撐不過一招。
如今唯一的一條生路,便是那牆壁之上,剛剛露出的裂縫。
此地詭異莫名,樑言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他只有賭,賭那牆壁裂縫之中,會有什麼奇蹟存在,能夠令慕容寒秋也束手無策,雖然這個可能性還不到萬分之一,但這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逃出昇天的辦法了。
除此之外,一個金丹境修士,從化劫境老祖手下逃生的可能,幾乎是零!
紫雷天音劍、黑蓮劍和定光劍三劍齊出,在半空激盪起層層劍意,只爲了讓慕容寒秋分心哪怕一瞬,而樑言自己,則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朝着牆壁裂縫飛去。
“嘖嘖!”
慕容寒秋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之中帶着一絲失望之色。
“還以爲你和別人不一樣,沒想到你也不能理解,變成屍體的一部分,就這麼令你害怕嗎?”
她說話的同時,右手衣袖輕輕一揮,露出雪白素手,接着屈指連彈。
根本看不到發生了什麼,那半空中的三道劍罡同時停了下來,就好像被人生生壓住了劍尖,兀自顫鳴不止,卻無法向前一寸了。
緊接着慕容寒秋又一點自己眉心,只見一道黑色光芒激射而出,速度奇快,後發先至,只一瞬間便追上了樑言。
樑言此時已經飛到藥園上空,正被那黑光掃中,整個人的動作瞬間遲緩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股無法言喻的惡念從四面八方襲來,樑言腦中恍恍惚惚,轉眼之間似乎變了天地。
周圍再也不是什麼靈氣盎然的藥園,而是一片黑色泥潭,泥潭之中有無數屍體斷肢,還有人在不斷呼救。
樑言低頭看去,發現其中一人似曾相識,好像是懷遠鎮的鎮民,此人痛苦哀嚎,似乎在埋怨自己,當初爲何沒有和他們一起去死。
他腦海中一陣恍惚,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卻冷不防一腳踩入了泥潭之中。
有人從泥潭中伸手拽住了自己的右腿,樑言心中悚然,回頭看去,卻見到一張血污密佈的臉頰。
“師傅,師傅是我啊!”拽住自己右腿的人拼命喊叫:“師傅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你走之後,我在南垂過得好慘啊!”
“熊月兒?”
樑言認出了這個聲音,急忙叫道:“你怎麼了?你在南垂髮生什麼了?”
那人卻不回答,只是死死抱住樑言的腿,痛哭道:“師傅,師傅我好慘啊你來陪我吧,師傅”
“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啊!”
樑言臉色焦急,不停地拍打着泥潭,然而泥潭底下的那些人,卻在拼命地把他往下拽,直至徹底沉入泥潭之中.
與此同時,在真正的山谷之中,樑言本人此刻正橫臥在半空,雙眼緊閉,就好似睡着了一般。
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還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絲裙的絕美女子,正是慕容家的老祖慕容寒秋!
此女看了看樑言,先是輕輕一笑,接着表情又變得凝重了起來。
她雙手法訣急掐,周身驀的騰起一道黑光,這道黑光將樑言的身軀直接捲了過來,與自己幾乎面對面站在一起。
樑言雙目緊閉,好似睡熟了一般,慕容寒秋卻是神采奕奕,看上去略帶激動之色。
她朱脣微微張口,對着樑言的臉頰輕輕一吸,立刻便有一個極其淡薄的虛影從樑言身上剝離而出。
這個虛影看上去和樑言一模一樣,只不過左半邊爲青色,右半邊爲黑色,一邊是生機勃勃,另一邊卻是枯槁腐朽。
如此完全對立的兩個極端,卻同時存在於一個人的身上,看上去的確匪夷所思。
“這就是活死人嗎果然玄妙無方!”
慕容寒秋喃喃一聲,眼中神色更加興奮,那團黑氣將兩人纏了又纏,幾乎貼到一起。
而在樑言的神識海中,如今是漆黑一片。
他被拖下無盡泥潭之後,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主導權,而周圍也變得如同虛空黑夜,根本沒有一絲亮光。
“這就是化劫境修士的手段嗎.”
樑言腦海之中,還保留着一絲清明。
他還不想放棄,依舊奮盡全力,將佛門“八部衍元”的心法運使到極致,自識海中生出了一縷極微極弱的金光,試圖對抗這片無止境的黑暗。
也正是這一縷佛門金光,才讓他保有一絲清明,知道自己此刻已經中招,神魂精魄正在被人緩慢地抽離。
可他已經喪失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而且這一縷佛門金光實在太弱了,想要對抗周圍無邊的黑暗,根本就是以卵擊石,絕無可能!
便在他心急如焚之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識海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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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明淨相’不是這麼用的.”
“誰?誰在說話!”
樑言心中一驚,急忙叫道。
“唉”
那個聲音輕輕嘆了口氣,卻沒有再說什麼。
此時此刻,慕容寒秋抽取神魂精魄的過程,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樑言那半青半黑的虛影,已經從體內被剝離了大半。
慕容寒秋的眼中滿是凝重之色,動作小心翼翼,顯然是不想弄壞了樑言的精魄,想要將之完整的吸納。
然而就在她全力以赴的時候,身後某處虛空一閃,居然有一個人影突兀出現。
此人來得沒有半分徵兆,全身都籠罩在金光之中,剛一出現,便有無量梵音響起,好似佛陀降世,寶相莊嚴。
他的速度奇快無比,只一瞬間,便來到了慕容寒秋的身後,接着手中金光大盛,朝她一拳搗出!
慕容寒秋剛纔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樑言身上,根本沒想到這小小的山谷之中,居然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她是化劫境的修士,一身神通已經步入化境,縱然是被偷襲,亦有神功自動護體。
只見無邊黑氣自其頭頂冒出,在身後化作一尊凶神惡煞的殭屍,雙手指甲奇長無比,就好似兩隻索命鐵鉤,朝着金光中的人影抓去。
砰!
只聽一聲悶響傳來,金光中的人影一拳打在那個黑氣凝聚的殭屍身上,瞬間摧枯拉朽,把整個殭屍都打成了粉末。
而那無量金光中的一拳,勢頭還沒用老,依舊向前疾衝,直至擊打在慕容寒秋的後心之上。
“噗!”
慕容寒秋仰頭吐出一口鮮血,周身黑光乍現,一閃再閃,整個人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而那金光中的人影被這黑光一照,也自悶哼了一聲,向後飛快地退開了數十丈,似乎也吃了個不小的暗虧!
樑言雖然被慕容寒秋以秘法控制,神識陷入無邊泥潭之中,可從此人偷襲打傷慕容寒秋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清醒,只是身體還無法動彈而已。
和慕容寒秋一樣,他心中也是震驚無比,不是因爲此人偷襲成功,而是因爲剛纔有人在他心中提到了“菩提明淨相”這五個字!
樑言跌落在地上,身體雖不能動,眼珠卻是轉個不停,拼命朝着偷襲之人所在的位置看去。
此時那人身上的金光已經漸漸散去,露出裡面的人影,個子矮小,滿臉長麻,還有一對倒三角眼,正是曾經偷襲過自己的王家供奉林銳!
“怎麼是他!”
樑言心中驚訝到了極點,印象中此人唯唯諾諾,似乎對王家二老不敢有半點違拗,沒想到他竟然隱藏得如此之深!
那林銳此時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則是微微擡起,擡起的手上已經不見了血肉,只有森森白骨,看上去詭異恐怖。
然而林銳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異色,只是冷哼了一聲道:
“化屍神光?哼!”
隨着他這一聲冷哼,右手之上忽然金光大作,無量梵音響起,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血肉重生。
只不過轉眼之間,一條完好無損的手臂已經重新出現。
與此同時,藥園的另外一側,慕容寒秋的身影重新出現。
她吃了林銳那一拳,此刻卻不見半點傷勢,唯獨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反而更添幾分冰山氣質。
“好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想到我慕容寒秋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閣下究竟是哪尊大佛,可否報上名來?”
“哈哈哈!”
林銳此時哈哈大笑,周身光華一轉,整個人的身影逐漸拔高,相貌也自發生變化,只不過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之前那個猥瑣至極的倒三角眼男子就已經消失無蹤。
光華中重新出現的人影,乃是一個和尚!
這和尚高有九尺,丰神俊朗,身着一襲月白僧袍,一雙眼眸明亮得好似九天星辰,清澈得猶如寒谷清泉,讓人只望一眼,便不自覺地深陷其中。
他的頸脖之上還掛着一串念珠,每一個念珠都有嬰兒拳頭大小,足足十八顆,用一根金線串在一起,看上去和尋常的佛珠截然不同。
“阿彌陀佛!”
這和尚低宣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緩緩開口道:“在下不過是滔滔濁世一落葉,無盡滄海一粒塵,法號姓名,不說也罷!”
“哼!藏頭露尾,既然有膽子偷襲本座,爲何不敢報出姓名!”
慕容寒秋冷哼了一聲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大概,南極仙洲能夠進入化劫境的佛門修士就那麼十幾位,其中大部分都在羅天宗。而你剛纔使出的神通絕非羅天宗的路數,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幾人,莫非.”
慕容寒秋說到這裡,忽然又閉口不言,似乎想到了什麼,露出了一副沉吟之色。
“哈哈,施主又何必如此執着呢?既然你非要知道貧僧的名號,那不如就叫我‘無根生’好了!”
“無根生?”慕容寒秋眉頭微微挑起,忽的笑道:“你說自己是一條喪家之犬嗎?”
“然也,然也!貧僧漂泊半世,的確是一條‘喪家之犬’,施主所言既是!”白衣和尚拍手笑道。
“你!”
慕容寒秋本來就不善爭辯,而這白衣和尚又油滑無比,讓她一時也摸不清對方的底細。
此時後心之處又傳來一股揪心的疼痛,讓慕容寒秋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她雖然以絕強功力將體內傷勢鎮壓下去,但這和尚剛纔的一拳委實不可小覷。
直到現在,體內經脈之中,還有佛門拳勁四散奔走,化作無數股細流,在她體內翻江倒海,不斷作亂。
如果是在平時,她只需盤膝而坐,就地運功半盞茶的時間,便可以把這些拳勁逼出體外,然而此時卻絕無可能。
那白衣和尚雖然表面看去十分隨意,甚至還站在那裡談笑風生,但其實自己的所有氣機都被此人鎖定,只要她稍有動作,立時便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不過有一點值得慶幸的是,自己雖然身中一拳,但也在關鍵時刻以“化屍神光”進行反擊。
“化屍神光”陰毒無比,別看那白衣和尚剛纔斷肢重生,但那只是表面,真正的“化屍神光”已經潛入經脈,不斷蠶食此人的生氣。
那和尚顯然也已經發現了這一點,之所以不立即動手,還站在原地和她扯嘴皮子,就是因爲他也要運功鎮壓體內的傷勢。
兩人一時間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誰也不願意搶先動手,此時就聽那白衣和尚呵呵笑道:
“施主可知道自己是從何時開始被算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