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媽媽的味道
這時候大家也都看到了沈傾歡,紛紛投來目光,對她微笑。
小七走了過來,關切道:“姑娘,先去吃午飯吧,廚子那邊也已經爲您留了飯了。”
“我先去城外看看,等下回來再吃。”沈傾歡拍了拍睡的有些褶皺的衣裙,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這一身衣服在經過了昨天晚上那般勞作之後,早已經不成樣子了,簡直不成體統,但現在大家都各忙各的,似是沒有誰注意到她穿着這麼髒的衣服。
正要提起步子往南面正門的方向走,秦夫人卻叫住了她:“姑娘,照業會處理好的,您無需太過掛心,身子要緊,還是先去吃飯吧。”
沈傾歡並不是放心不下秦照業辦不好,但是有些關於陷阱的細節她有些想法,還有點子,想要跟他們商量一下,所以還想堅持先去城外再回來吃飯,但見秦夫人都這麼說了,她再拒絕,倒顯得有些不信任秦照業了,沈傾歡只得接受大家的好意,先跟着小七去了百姓安置點,在臨時搭建的廚棚裡,三下兩除二的吃完了午飯。
等她到達南門的時候,城外戰壕裡陷阱的製作工程還在繼續。
遠遠看到是她來了,所有的士兵和百姓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屈身行禮,沈傾歡忙不迭的道:“現在在非常時期,這些繁文縟節能省就省了吧,如今我和大家是一樣的。”
聽到她這麼說,大家才站起身來,繼續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兒。
“姑娘,您怎麼來了?昨夜的勞動量對您的身子來說,已經是極限了。現在既然已經安排好了這些,就讓我們執行便可,您可以繼續休息的。”秦照業走上前來,再度對沈傾歡行了一禮。
如果說之前他對沈傾歡是因爲她的身份因爲她在危機時刻爲衛王都留下來,而對她尊敬有禮,那麼現在他看向沈傾歡的眸子裡已經多了幾分歎服和欣賞。
“你們都沒有休息,我怎麼能一個人偷懶呢!而且。這工程必須得趕在趙軍殺來之前完成。否則的話,便是前功盡棄,所以我怎麼能安穩的睡大覺。”說着話。沈傾歡的目光已經在四下打量從昨夜至今的勞動成果,雖然這裡參加勞動的士兵加上百姓人數不過一千人,但是戰鬥力確實不容小覷,這個時候。就已經自城門外二十米遠開始,往後每隔四米左右都有一條她所要求的戰壕。數下來。足有八個,而且深度都有一人多高。
這樣就足以。
她之所以叫他們這麼做,是因爲一來,可以在戰壕裡設置陷阱埋伏暗器。趙軍來襲,可以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殺他個措手不及。二來,這些戰壕很好的成爲了趙軍攻城進來的阻力。以往一馬平川的城門外,從外面奔跑到城門口不過幾分鐘,而現在,有了這些戰壕,趙軍從外面殺進來,還要翻閱過去,足可以將時間延長數倍,而這也就是等於將下面趙軍暴露在城門上的守軍的投石器和連環箭的時間更長。
“我昨天請秦將軍準備的炮竹和松油,有備好嗎?”見秦照業並沒有打消勸她回去休息的念頭,沈傾歡趕忙轉移話題。
“已經備好,不知道姑娘有何用處?”對於行軍打仗上陣殺敵十分在行,但對於陷阱這一塊,秦照業到底是沒有沈傾歡機靈的,所以還沒有反應過來沈傾歡所想。
這本來也是她腦子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沈傾歡笑眯眯的看着這八個戰壕,冷靜道:“等下最後一個大坑挖好,就勞煩秦將軍命人,將松油灑在每個戰壕兩邊的土壁上,然後再將暗器和陷阱裝好,把炮竹也夾雜在撐起陷阱的樹枝上,最後纔在面上鋪以沙土,儘量鋪幹殺,這樣從外面也看不出這地方是被我們翻過的。”
聞言,秦照業的眼睛再度亮了起來,驚喜道:“這樣,灑了松油的戰壕更是不容易爬上來,而且,在緊要關頭,我們還可以放火箭,在松油和炮竹還有松樹枝的聯合作用,每個戰壕都能瞬間變成一個火坑!真是妙啊!姑娘如此機智,真真叫人佩服。”
哪裡是機智,是到了這般緊要關頭,大腦長揮罷了,這方法好是好,但無遺會造成大批量的殺戮。
雖然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戰場上,對敵軍的憐憫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但到底也是一條條人命,沈傾歡腦海裡一浮現出這裡即將要上映的畫面,就只感覺到渾身一震惡寒。
但,她又能如何?她別無選擇。
如今的她,只希望能將時間拖延的久一點,更久一點,希望這戰事早日平息,希望秦辰煜能結束這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
在瀕臨危機的關頭,這些衛國的士兵的辦事效率,出奇的高,不出兩個時辰,就按照沈傾歡所吩咐的佈置好了城外的一個又一個戰壕。
而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已經過去兩天,趙軍卻還沒有動靜,派去黎城周圍查看的哨兵也還沒有回來,沈傾歡擔心若是有事他們心急火燎的趕回來會不幸踩中城外的陷阱,又派了幾個人前去接應。
從黎城到這裡的最後一道衛國防線設在一百里之外的一個要塞小鎮上,那裡還有五千多精兵,昨天自皇宮出來的時候,沈傾歡就讓秦照業命人帶了消息給那裡的守將,將同樣的法子告知給了他們。
他們那裡也足可以抵擋一陣,如果守將夠英勇頑強的話。
看着這裡已經66續續的忙完,沈傾歡吩咐道:“夜裡的值守同樣不可鬆懈,還請秦將軍安排好換防,大家都很辛苦了,今夜沒有當值的可以早點去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幫襯着城東那邊製作箭羽。”
材料昨夜已經收集了足夠,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搶時間製作出來,看着這邊已經沒有什麼自己可以操心的。沈傾歡又折身往城東方向走。
秦照業突然叫住了她:“姑娘……”
沈傾歡下意識的回頭,正正望進他漆黑如墨的眼底。
冷不丁沈傾歡反應這麼快的回過頭來,沒有做好思想準備的秦照業有些難爲情的擡手摸了摸腦門,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了幾分傻氣的笑容:“我現在覺得,素素能有您這樣的朋友,是何其的幸運。謝謝。”
謝她。不顧自身安危,在衛王都放棄了所有的抵抗的時候,還選擇留在了這裡。爲衛國做到如此。
謝她,爲了素素,做到如此。
謝她,爲了留守在衛王都的百姓和幾千將士。做到如此。
不是人人都有勇氣和謀略,能拋卻身份和安穩的所在。來到這險地,只爲救下這已經被打上死亡標記的城池。
他不善言辭,能說出來的,唯有謝謝二字。
但沈傾歡卻聽懂了。她展顏一笑,答道:“我能有素素這樣的朋友,也是何其的幸運。所以,我和她之間。不必言謝。”
說罷,對秦照業擺了擺手,這才轉身往城東的方向走去。
從中午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的秦夫人和這些士兵百姓們,也基本上都呈疲憊狀態,但每個人卻都不肯停下手中的動作,都在咬牙堅持。
沈傾歡到的時候,就看到揮着斧頭,一下下劈着木頭的秦夫人五指間溢出來的血漬順着斧頭的手柄上一路往下滴,隨着她一上一下的劇烈動作起伏,在腳下的地面上,已經灑了一地。
“秦夫人,”沈傾歡飛快的掠至她身邊,心疼的擡手製止了她的動作,“不要勉強了,先歇會兒。”
“我沒事的,只是時間緊迫……”秦夫人說着,還要掙脫沈傾歡的勸阻繼續,卻被沈傾歡身後的一名暗衛反應快的奪過了斧頭,接過了秦夫人的工作,開始劈起木頭來。
“時間緊迫也不可以這樣,再繼續下去,這雙手明天估計就不能拿東西了,到時候還怎麼幫我一起守住城門?”沈傾歡一邊扯下身上的一截衣襟爲她包紮,一邊責備。
秦夫人個子比沈傾歡還要矮半個頭,這時候聽着沈傾歡的埋怨,再下意識的擡頭,看着沈傾歡認真仔細的替她包紮的樣子,以及她眼裡的疼惜,一顆柔軟的心一瞬間似是被人小心的溫暖了起來,她一時沒忍住,出聲道:“我要是有您這麼好的女兒就是死也無憾了……”
話一出口,當即反應過來自己失言,面前的是楚國的準太子妃,自己居然還在妄想把她當親生女兒,秦夫人當即要收回手道歉,卻被沈傾歡反應極快的握着手腕,笑道:“我說過,我和素素一樣,本來就把您當做孃親啊,你和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的。”
“好好好!”秦夫人連說了幾個好字,眸光裡已經有盈盈的淚意在流轉。
沈傾歡連忙岔開話題道:“我有些累了,您陪我一起去休息好不好?”
她確實是很累了,不過本來也沒打算立即去休息,這麼一說也是爲了成功的勸說秦夫人去休息。
這一次,秦夫人沒有拒絕,而是主動牽着她的手,往回走:“那好,咱們都先去休息一會兒。”
昨夜徹夜勞累,上午的時候雖然睡過了頭,算起來卻也只有一個時辰左右,所以等到沈傾歡回了將軍府,換了衣服躺下,幾乎是頭一挨着枕頭就睡着了。
接下來還有一場拉鋸戰要開始,所以她也沒有勉強自己,畢竟身體和精神都要調理到最佳。
這一覺,一直睡到夜幕降臨,等她醒來,已經看不見外面的天色了,才推門出去,就見着秦夫人端着一碗粥和兩小碟菜往她這裡走來。
“怎的不多睡一會兒?”將托盤擱置在桌子上,秦夫人用包着布條的手將裡面的碗和碟子一一拿了出來。
沈傾歡不顧形象的伸了一個懶腰,帶着幾分撒嬌到語氣道:“您不是也沒睡了嘛,而且我已經睡飽了。”
聽到這話,秦夫人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滿足的笑意,“快嚐嚐,我親手做的小菜,看合不合胃口。”
聞言,沈傾歡餓死鬼投胎一般的,飛快的拿起筷子,夾了菜放到嘴裡,細細咀嚼着,然後嘖嘖讚歎道:“這是我嘗過的最棒的菜!”
“你可是在取笑我,楚國上陽宮裡的御廚哪裡會是我這等拙計能比的上的?”雖然這樣說着,但聽了沈傾歡的話,秦夫人的心情越的好了起來。
沈傾歡一邊狼吞虎嚥,一邊抽出空隙來回答秦夫人的話:“廚藝如何是其次,最主要看是誰做的,更何況,我沒有說假呢,真的比任何人都棒!”
因爲這是媽媽的味道。
她自小失去了雙親,由姑姑姑父撫養,之前能待她如親生女兒的姑姑,如今來了這時空卻是再也見不到了,那種熟悉的家常菜,熟悉的做給女兒的味道,她以爲此生再也嘗不到,卻在這裡,在素素的養母,秦夫人這裡,再一次品嚐。
她所說的會替素素一樣,將秦夫人當成孃親一般看待,並非只是嘴上說說,其實自初次相見,打心底裡,她已經是這麼看待的。
“好吃就多吃點,慢點,別噎着。”
看着秦夫人慈愛的眼神,還有在她身邊絮絮叨叨的話語,沈傾歡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一種叫做幸福叫做溫暖的血液在流動,這樣美好的時光,但願永遠都定格住就好了。
幸福的吃過晚飯,沈傾歡才和秦夫人又去了城東。
入了夜的城東,依然一片燈火通明,士兵和可以參與勞動的百姓們仍在揮汗如雨的趕製武器。
人畢竟不是機器,能不眠不休,但時間又是如此緊迫,沈傾歡只得把所有人分成三部分,在晚上輪流趕製,替換下來的士兵和百姓就先去補足精神。
她本來也要去負責搬運成品箭羽的那一塊幫忙,但才走了幾步路,卻聽到身後響起了秦照業的聲音。
“姑娘!”
沈傾歡下意識的回頭,正在心裡想着,這個時候該負責城門的守衛工作的秦照業爲何會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就見到他正表情複雜的看着她。
那漆黑的眸子裡,有悲慟有無奈有惱意。
沈傾歡的心,也跟着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