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聞昕輕描淡寫的說出那一晚他們走後的經歷, 其中的危險與艱難只三兩語帶過,但步青衫卻清楚他們逃亡的那一段日子,絕不像他現在說的那麼簡單。
“我和清音捨棄了狐身, 現在已不算妖了!”聶聞昕淡淡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異樣, 若不是這樣, 她早找到他們了吧。
青鸞已是修成魔身, 心智卻全無, 墜入魔道的她現在想的只是殺戮,不管如何他都阻止她。妖星鎮快困不住她了,若是她入了世, 那遭劫的就會是世人了。
“她既已以瘋魔了,爲何還一直要找你們?”步青衫不明白這一點。
“因爲不除了我們她就無法做妖王, 我曾經在她身上下過禁制。若青狐血脈不絕, 她的妖力始終不可能達到全盛, 自然也不敢出世虐殺人了。”只是他們現有的力量,也拿她沒有辦法, 她總會脫困而出的。
“妖星鎮?”他說的該不會是他跟寧兒先前住的那個山村吧?聶聞昕對上青衫詢問的目光輕點頭。
那裡的確就是妖星鎮,若不是有寧兒在的話,他一個人是不可能到那裡的。他們也是在感覺到寧兒的氣息才知道的。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原本以爲在京城應該開開心心生活的寧兒,竟然會變得如此。
“那你們要怎麼辦呢?”步青衫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 但希望自己也能盡到一點力。
聶聞昕搖頭, “你唯一可以幫我們的, 就是照顧好她。”
今晚他要去宮裡, 不止是要找清律, 還要找大清唯一的國師,他應該感覺到什麼的吧, 妖星鎮裡面的妖氣開始泄露出來了。
步青衫知道他並沒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訴他,也知他本就幫不了多少忙,所能做的就像他所說的照顧好她。
“寧兒的記憶,你會幫她恢復嗎?”步青衫不能說自己完全不在意,每當想時那一晚看到的景情時,他的心便會隱隱做痛,可他更怕她會想起來。
他不清楚她跟帝王之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上一刻的她還那麼親呢的與帝王在一起,下一刻看到他時卻像是受不了的要死掉,她肚子裡的孩子會成爲他心時的一根刺嗎?
“你想讓她恢復嗎?”聶聞昕眼眸深沉,看不出什麼情緒。而步青衫聽他的問話,眼中卻是痛苦與迷茫,猶豫與掙扎。
等了許久,步青衫卻沒有回答。
聶聞昕眼中着失望,最終開口。
“若是你心中有了刺,那我如何放心把她交給你。你此刻受得了,以後呢?你愛她,但她卻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如果你娶的只是一般女子,那道是無所謂。妖不同,我們愛便是愛,恨便是恨,感情要比你們人純粹,一但破碎了的感情,我們便不會再要了。聶聞昕看着怔然聽他說話的步青衫。
“你可以向我發誓,就算負了天下人也不負她嗎?”聶聞昕在心裡無聲的嘆息,看着仍是沒有開品的他,肯定的再次開口。
“你做不到,你總是在猶豫與掙扎,我之前所爲你們所做的,她所付出的,又算什麼呢?莫道帝王無情,真正無情的人其實是你,猶豫不絕又心軟的人,有時更傷人心。”
是這樣嗎?步青衫在心裡問着自己,若是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會不會選擇那一晚去相府而留下她?
聶聞昕眸中已經隱隱有着怒氣,四周的光似乎暗了下來,再一次明亮起來的時候,步青衫竟發現自己站在了聶府門外,耳邊只傳來聶聞昕冷的一句話。
“你想清楚再來,我不允許第二次的錯誤,否則你付不起惹怒我的代價。”
步青衫默然了許久,才靜靜的離開,他的確要好好想想,他與寧兒的將來會是怎樣的,爲她負天下嗎?
夢的盡頭是什麼?顧寧看不清楚,只覺得睡夢中的很冷、很累、就像赤足走在空曠的荒野裡,不知不覺的在睡夢中哭醒。
“寧兒夢到什麼了?”清音坐在一旁守着她,直到她從夢中哭醒。
睜開眼便見到大哥就坐在牀邊,顧寧安心下來,卻不記得剛纔所做的夢,只得輕輕搖頭。聶聞昕正巧走進來,手裡端着一碗正在冒着熱氣的湯藥。
“爹爹、大哥寧兒讓你們擔心了,二哥呢?他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嗎?”顧寧看着自己最親的人在身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青衫也不在?爹爹的神情依然溫和,但從他的眼眸中,顧寧知道他們有事要告訴她,也好不管什麼事,她總會有知道的一天,與其等到那一天不如早先知道。
顧寧在心裡暗暗給自己打氣,不管發生什麼,自己一定要堅強,何況此時爹爹他們還在,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先把湯藥喝了吧。”聶聞昕在牀邊坐下,把手中溫熱的湯藥遞給了顧寧,而清音卻起身退到另一邊,面色沉靜的在想些什麼。
看着她把藥一口飲盡,聶聞昕拿出帕子幫她輕輕擦了下脣邊的藥汁。
“爹爹有什麼話,就對寧兒說吧!”顧寧將手中的碗擱下,看着爹爹溫和的神情中含着猶豫不覺,而大哥則是一直沒有開過口。
聶聞昕面有不忍,將她攬進自己懷裡,手輕輕的撫在她的腦後,沉沉的開口“你想不想找回失去的那一段記憶,就算會…….”會很痛苦,但至少不會陷在這似真似假的夢境中,最終迷失了自己。
顧寧將頭埋進爹爹懷裡,輕輕應了一聲。
她遺忘到底是什麼呢?顧寧的心中有些微微的不安,但在聶聞昕的懷所抱中她覺得不管是什麼,她都可以承受下去了,因爲沒有什麼會比失去他們更痛苦的了。想到這裡,她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一種很熟悉的痛楚從胸口擴散開來,她卻說不出來爲什麼。
聶聞昕撫在她腦後的手開始發出溫暖的白光,清音默默的看着,想去阻止的手伸到一半又落下了,雨過總會有天晴的時候,再痛苦的傷也總會有好的一天,否則遺留在她身體記憶裡的,終有一天會帶來更大的傷害。
她的記憶開始從那一夜的恐懼不安開始,直至見到聶聞昕他們,一幕幕清清楚楚,所有的痛苦、掙扎、屈辱、惶恐、甚至是絕望,顧寧只緩緩的抱緊了爹爹的腰,嚐到了口中的腥味,慶幸此刻的自己是深埋在爹爹懷裡的,沒有人看得見她臉上的表情,她自己也不清楚,此時的她會是什麼樣的。
青衫沒有在這裡,這就是爹爹怕她承受不住的嗎?
聶聞昕感覺到她收緊在腰間的手,身體在微微的顫抖,除此之外,只是深深的將頭埋在他懷裡,她在哭嗎?抑或是在拼命的壓抑着自己……..
“寧兒想哭就哭出來吧,別在勉強自己了!”聶聞昕知道此刻的她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應該盡情的宣泄出自己的痛苦,傷口在癒合之前,總是要狠狠痛過一回的。
清音不想再留在這裡,若是隻能無力的看着她痛苦,不如不見,至少他不曾也不想看見她崩潰狼狽的樣子。
靜悄悄離開的清音,沒有看見顧寧緩緩擡起的頭,她的臉上沒有眼淚。
她的眼睛裡深幽得不見底,所有的情緒都糾結在其中,織成一張看不見的網,將所有痛苦封存在其中,絲毫沒有宣泄出一分,唯一顯示出她情緒的就只有那張退去的血色的脣。
“哭能改變什麼呢?”顧寧低喃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
“寧兒早該長大了,爹爹不可能替寧兒擋去所有的災禍,只要以後別在瞞着寧兒,不管是走是留,是生是死,都帶着寧兒,那麼寧兒會撐過去的。”顧寧的心痛到極致,卻越發的冷靜下來,明悟的瞭然,儘管帶着深沉的悲哀。
聶聞昕用手遮住她的眼,聲音極輕、溫柔得像是暖風,但語中含着的沉痛卻不比她眼中顯露出的少。
“寧兒,不要這樣。不要露出這樣的眼神,爹爹會心痛,如果你還是想…….爹爹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想的……..”聶聞昕想再將她抱在懷裡時,卻被顧寧輕輕的閃躲開來。
如果他真的在意,那麼她沒有什麼可想的,愛情並不是她生命的全部,若不是那時以爲爹爹他們遭遇不幸,二哥又變成了那樣,再又將失去他,她不會絕望到此。可是現在,她可接受他不想與她再一起。
“爹爹放心吧,寧兒會好的,現在最要緊是二哥,我擔心他入魔越來越深,身上的妖力會藏不住的,萬一被宮裡國師發現的話會有危險!”她不能只考慮到自己的私人感情,可以原諒青衫那時的做法,而現在既然他選擇放棄,那麼她也不會纏着他,對於他們之間的感情她已經盡全力了,到最後還若是仍留不住,她只能任它去了,心會痛,但總會有好的一天,她還有家人。
聶清音沒有想過妹妹這麼快就恢復過來,在他心裡一直是需要疼愛保護的妹妹,變得堅強起來,這應該是好事,可他知道,她不會再像從前一樣露出明朗而純淨的笑了。
爹爹還沒有告訴她有孕的事,可她遲早會知道的,到那時若是她還想跟他在一起的話,又情何以堪呢?
大哥眼中的擔憂她不是沒有看見,但她現在能做到如此已經是盡最大的心力了,接下她唯有更堅強,纔不會讓他們擔憂。
幾乎算是被聶聞昕趕出聶府的步青衫,走在熟悉又覺得陌生的路上,卻茫然得不知何去何從,路似乎很長,走不到盡頭,可盡頭等着他的又會是什麼?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顯得他的背影孤單步伐落漠。
京城裡似乎一切未變,只是獨自走在街上的他,突然覺得心裡冷清得可怕,他怕自己走不到盡頭,更怕走到盡頭,因爲盡頭那裡不會有她,若是此刻轉身,一切還可以從頭開始嗎?
“步青衫!”一道威嚴中含着冷凝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使步青衫站停住腳步。
轉身回過頭的步青衫,在看到來人的時候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臉上似在極力的隱忍什麼,而叫住他的人也一樣,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表情,但周身凝聚的殺氣感覺到的路人都紛紛繞開來走。
如果不是他,他們會很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步青衫眼眸中的怒氣在加深,而面對他的人,卻是輕的挑起眉宇,目光裡卻是有着無數的情緒,同樣在隱忍的他,對步青衫眼中的怒氣視而不見,只輕聲的開口。
“她在哪裡?”他剛剛問出口的話語,等來的答案,便是一道極其凌厲的拳風。
反應靈敏的他,偏頭閃了過去,臉頰還感覺到那股拳風的勁力,瞳孔猛然驟縮,然後迸發出一道懾人的光,掌風也帶起凌厲的殺氣向步青衫招呼過去。
兩人在大街上上演一場全武行,大有把對方打得半死再說話的意思,路人們倒是紛紛讓開了路,讓他們打得越發痛快起來。
唯一急得上頭的現在只有一人,就是那做富家公子身邊跟班的小廝,他一邊急着團團轉,一邊在口裡大喊着什麼,卻又顧忌着什麼,讓他想罵又罵不出,只得威脅恐嚇着。
“你怎麼敢對主子出手,你這該死的,你不怕誅……..”呂安真的想抱頭大哭了,主子怎麼能跟人在大街上打架呢,他又不敢離開去叫人,等下城衛官的來了,樂子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