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與養心殿的溫馨和諧, 慈寧宮裡卻是孕育着一股低沉不詳的氣息。
除了太后身邊近身服侍的宮女,玉漱也守在了牀邊,在太醫的幾番診費下, 說是這次太后的病來得兇險, 加上太后年紀也確實大了, 經這一氣, 身子就越發挺不住了。
太后人雖是不舒服, 但這會兒腦子卻是清醒的,對身邊左右服侍的是哪些人那是一清二楚的。
太后掙扎着費力睜開了眼,只覺得全身痠痛沒力氣, 胸口也悶得慌,身邊服侍的驚喜的叫喚, 讓她皺了眉。
“哀家還沒死呢, 吵什麼!”聲音沙啞的不像是自己的, 她暗自嘆息,自己終是老了, 也制衡不住已經握牢皇權的帝王了,這些年下來,外戚的權力一再被打壓下去的時候,她就明白皇上的心思了。
總想着好歹是她身邊長大的,多少顧念着自己的養育之情, 沒成想到今個這麼一天, 不是自己親生的, 就是對他好也帶不親, 她算是白費了心力了。更讓她氣憤是皇后, 她當初選了秦婉何嘗不是看上她的性情與溫順,這些年下來, 怕是早就變得精於謀算了,竟然揹着她完全偏向皇帝了。她倒是想知道,這麼做了又能得起日好,等那狐媚女人完全佔了皇上的心,她這個做皇后的又能討得幾日好。
“漱兒你過來!”瞧着在牀邊服侍的玉漱,太后心裡在心裡爲她的將來暗自憂心,她老了又生了重病,皇上一門心思落在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身上,皇后爲了自己在後宮的地位也完全偏着那邊,漱兒的將來怕是討不得好,她得趁着自己還在,幫漱兒找門好親事。
玉漱帶着微紅的眼睛半跪在太后牀前,握着太后微顫着伸向她的手。
太后輕輕咳了聲,示意其他服侍的宮女退下去,只留下自己最信任的魏嬤嬤,她是從孃家起就跟着她進宮來了。
“漱兒哀家問你句實話,你可要實話實說,哀家現在可是在爲你的以後做打算了。”太后有躺在牀上些吃力的開口,魏嬤嬤同玉漱把太后小心的從牀上扶起,在牀頭墊了幾個軟墊,讓太后靠在上頭。
玉漱聽太后現在問她這些,這段日子累得蒼白幾分的臉上,竟透出幾分紅潤來。再看太后一臉沉思的看着她,心裡又微微一酸,外婆到現在還在爲她着想,這要是真有一天她不在了,自己還不知道能過什麼樣的日子呢?
想到這裡,玉漱就算再不好意思也硬着頭皮,輕聲細語的開口“漱兒覺着,洛離王就很好,雖然他......”
太后聽了面色白了又青,洛離王!漱兒喜歡上的竟還不是大清朝的皇親貴胄,而是一個潘邦國外的附屬王臣!
“胡鬧!他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何況他在南越早就有了一干子妻妾了,兒女怕是早就有一羣了。你這是拿自個的下輩子在賭呢......”太后氣得怒斥,玉漱的臉又嚇得蒼白起來。
玉漱眼睛更是紅了,在太后的斥責下,仍是咬着牙開口“這些漱兒都知道,可是漱兒就是喜歡他,他不虧了漱兒的,請太后您老人家成全!”她知道眼在還有着太后的庇護,若是由太后下懿旨就算嫁過去了,誰敢欺負她!
太后氣得說不出話,瞧着玉漱的一臉堅決,想也知她是認定了這人,想趁她這個太后還能做這個主便嫁了過去,以她和碩格格的身位,加上自己親賜的婚,到時候多陪嫁幾個機靈丫頭和厲害點的嬤嬤過去,料想是吃不了什麼虧的,可那東洛王又是個什麼意思,難道人家心裡也樂意。
“你只道自己要嫁人家,可知人家心裡的想法?”若只是漱兒一廂情願,她下的這道懿旨,又能保得了漱兒一輩子的福分嗎?
她自持自己無一不比人強,就算東洛王對她說不上如何的喜歡,也不至會討厭她,原想在京城裡的這些時日,慢慢的接近他,讓他發現自己的好,再讓太后下懿旨的,可眼下她也只能先說出來了,讓太后心裡有這個底。
“漱兒相信他總會知道漱兒的好,所以......”所以只要成全了她的心就好了,其他的現在她都可以不去想。
太后陰晴不定的靜默了半響,最後終於緩緩點頭,沒有看玉漱臉上歡喜的表情,只是把擡頭看了一眼在玉漱身後的魏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開了口。
“魏嬤嬤你去幫哀家拿紙墨來!”後宮決不容許一人獨寵,那個寧妃得意不了多久。
魏嬤嬤退下去拿東西,太后眼中的光變得冷冽可怕起來,讓玉漱禁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漱兒哀家準備留下一道懿旨,等國師回來後,你找機會交給他,那女人的好日子就會到頭了。”她現在深知後宮的權力已經不在她手中了,她現在是在重病中出不了慈寧中,怕是就算是病好了,要想向以前那樣也是不可能的了,況且不知國師什麼時候纔會回來,要是她在這之前出了什麼事,不就真如了她們的願了。
玉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面上就更帶着喜色了,可皇上要是一定要保她呢,國師也不見得就一定依着您的意思處死寧妃啊!” 玉漱把心裡的擔心的話說出來。
太后冷冷一笑,“國師不會不明白是江山重要,還是皇上與他的私交感情重要,只要哀家有辦法證明她不是正經女子,是妖孽,是會影響大清的國運,還怕國師不處死她!”
在她們眼裡顧寧是不是真的妖精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她一人獨寵佔據帝王的心,朝堂上的大臣如論如何是不能干涉皇上內宮的家事,就是有內務府,宗人府也無管真正管到手握生殺大權的帝王身上去,天下沒有多少人會去拼着腦袋不要,去向帝王進死諫的,可國師不一樣,他是可以制衡帝王權力的。不管天家的內外事,他都有權力處理。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怕的就是帝王昏庸,沉溺於酒色之中。
快到四更天了,太后也乏了,只讓玉漱好好收着那道懿旨便讓她休息去了,上面寫的東西不但攸關顧寧的性命,也同樣攸關玉漱下輩子的幸福。
太后放下了心,昏昏沉沉的睡去了,魏嬤嬤卻是忠心耿耿的守在了牀邊,可她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這麼一晚下來也夠累的,喚別人進來伺候自己也放不下心來,只能硬撐着,沒一會兒便也半靠在牀邊睡了過去。
幽幽的風似乎輕輕的穿透門窗縫吹進來,室內的溫度慢慢的降了下去,卻見一道詭異的幽綠如蛇般的煙從窗口透了進來,無聲無息飄渺不定的在室內遊走,緩緩擴散,瞬間綠芒一閃,像是螢火的綠光集聚在一起,化成淡淡的一道人影,然後漸漸成形。
他修長的身影似有點妖異,人彷彿像沒有重量般的飄到牀前,青紗長袖中的指輕彈,一道淡淡的藍煙便射進太后的帳裡消失無蹤。陰暗中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他周身卻散發着妖嬈甜膩的香,使人睡得更沉了。
做完了要做的事,他像來時一樣,化爲輕煙消失在太后的寢殿內。
月亮隱藏在了厚厚的雲層裡,宮燈微微的在風中搖擺着,杏兒一人卻悄悄的出了景秀宮,來到靠近冷宮一座被封了很久的偏殿裡,若是別人到了這裡準是心驚肉跳的,寒意像是從腳底傳來,就連風聲也聽得清清楚楚,簡陋的門窗更是吱吱做響。
一道影子突然出間在破舊的殿裡,離杏兒不過一米的距離,而杏兒只是平靜的轉過身“二少爺您總算回來了,小姐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是不是今夜就讓我把元丹給小姐送過去。”
清律指尖輕彈,一盞微弱的火光燃起。杏兒只看了清律一眼,便低下了頭,那俊美秀氣得近乎妖異的臉,讓身爲妖的她也禁不住這天生的魅惑,那雙眸似乎能夠引人心魂失守,幽幽暗暗的,卻流轉着蜜般的魅態,讓人明知包含的是毒藥,也禁不住自己的陷落吧。
“不,大清朝的國師要回來了,寧兒身上不能有妖的元丹,要不他一見便知寧兒是妖了。”清律長袖一揮,殿裡霎時變得窗明几淨,就像剛剛被人打掃過了一樣。
杏兒有些着急,小姐沒有元丹一樣性命難保,大不了他們都離開這裡,回山裡去就是了。
“我們現在不能回山上,甚至不能離開皇宮。”否則便有可能被她發現,那樣一個瘋了的女人竟然會是他們的母親,清律壓抑着眸中的憤恨與淒厲的情緒,但他的周身卻仍是泄露出絲絲的戾氣,使得杏兒受驚的退了好幾步,才似驚醒了清律。
“沒關係的,寧兒不會有事,那皇帝自有別的方法救她,你現在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在國師回來之前,把玉漱手裡的懿旨給我拿過來,等回我要回聶府拿一樣東西,它能幫你我隱藏在深宮裡。既使他回來,也找不到我們。”清律微微一笑,那盞微弱的火光瞬間熄滅,而他的人又如風般的無蹤了。
杏兒在殿中站了一會兒,便悄悄離開了。風仍是在吹着,殿裡又恢復到剛纔的樣子。
天色微明,又是新的一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