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樹枝將月亮架上枝頭,幾個孩子在空曠的街道奔跑,空氣中都瀰漫着桂花的芬芳。偏頭看了眼身邊的姑娘,微風將女孩披散的長髮吹動,他瞧着只覺得歲月靜好。
前面的孩子倒退着跑過來,徐致野思考的出神,眼見着就要撞到男人身上。蘇晚不知道這個呆瓜又在想什麼,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臂說了句“小心”,將這人拽到內側。
小孩的媽媽過來道歉,帶着小孩離開。
徐致野眼角越勾越彎,最後彎成了一道小月牙,滿腦子都是:她剛纔是不是摸我了?既然蘇晚已經這麼主動了,他是不是也要做點什麼?
糾結了幾秒,徐致野一把抓住蘇晚的手。
蘇晚:“做什麼?”
徐致野不自然的虛咳兩聲,“孩子多,我怕被撞。”
矯情。
蘇晚的手柔弱無骨,又小又軟,自己一隻手就能包住。徐致野手心因爲緊張有些潮溼,猶豫着要不要蹭一蹭再重新牽手。但是又捨不得放開,糾結間兩人轉過路口,蘇晚把徐致野的手猛然甩出去,“到了,趕緊進去。”
語氣嫌棄的,就像家長帶着不聽話的孩子出來吃飯。
蘇晚原本想打車直接把這位爺送回家,結果出來徐致野一直嚷嚷肚子餓,煩的蘇晚沒辦法找了家餐館帶着這人吃飯。
路上蘇晚一直在安慰自己,不能用成年人的智商界定徐致野,就當對方是個三歲的孩子,這麼想心裡會舒坦很多。
飯店是蘇晚挑選的,她對吃沒什麼講究,跟着導航隨意找了家麪館。徐致野一進門眉頭就沒鬆開過,狹小的空間滿滿當當的坐滿了人,甚至連把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塑料凳子塑料桌子,定睛一看,漂浮在桌子上頭的,該不會就是沒擦乾淨的油漬吧!
從小嬌生慣養的總裁整個人不好了。
“衛生系統達標了麼,在這吃了會拉肚子吧。”徐致野考慮到蘇晚的經濟狀況,表示理解,“我請你,你想吃什麼?這附近好像有家米其林。”
蘇晚坐在塑料凳子上,一副你愛吃不吃的喪世臉,“你要去自己開車去吧。”
徐總裁委委屈屈的坐在凳子上,想着自己身爲對方男友,自然應該尊重女朋友的生活習慣,抓了抓碎髮咬牙,“我吃!”
這副樣子,好像馬上要吃的不是麪條,而是毒藥。
蘇晚把一次性筷子掰開,熟練的劃了兩下,看徐致野盯着面前的筷子研究,把自己的遞過去,又迅速掰開一雙,開口問道,“怎麼不自己學開車?”
這是開始對他感興趣了。
徐致野很享受蘇晚爲自己的“服務”,並不避諱這個問題,“沒必要吧,你見過哪個總裁會親自開車?”
蘇晚無語,“他們不開車,不代表不會開車。”
想到今天在研究室聽到郭志遠和袁丞的對話,抿了抿脣,“你知道你們新款車的外車車型對空氣的阻力系數是多少嗎?”
徐致野:“?”
“那你知道現在車重與燃油成本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嗎?”
徐致野:“?”
麪條正巧這時候端上來,青色的蔥花點綴着雪白的湯麪,溏心蛋在一旁翹首以待,上面的白芝麻粒粒分明。沒想到看起來髒裡髒氣的店,做出來面的賣相還可以。
徐致野吞了口口水,擡頭看了眼蘇晚,“現在是問答環節,有沒有答不出來不許吃飯的規定?”
瞧這副樣子!
真是活該他被人騙!
蘇晚沒好氣地瞪了眼這人,往外呼了口氣,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公司,隨便他。
***
凌晨兩點,蘇晚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糊糊的接通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虛弱的聲音,“蘇晚,我肚子疼。”
是徐致野的聲音。
蘇晚從牀上坐起來,確認看了眼手機來電,聲音還帶着尚未睡醒的混沌,“你說什麼?”
“肚子疼。”
吃了碗麪條,結果得了急性腸胃炎。蘇晚真不知道是該感嘆徐致野這個人的嘴真是開過光,連會拉肚子都被說中了,還是該感慨有錢人家的胃是真金貴,路邊吃了個麪條都能把自己吃進醫院。
徐致野皮膚很白,蜷縮着躺在病牀上捂着肚子,就像個受傷的金針菇。
大概是弱者總能激發強者的保護欲,蘇晚走過去也不知如何安慰。蘇晚自己很少生病,一般病了就習慣性的挺過去,蘇子霄皮糙肉厚更是一路被挫折教育長大的,完全沒有相關經驗。
蘇晚抓了抓頭髮,憋了句“你好點了嗎?”
徐致野從被子裡露出來一顆腦袋,可憐巴巴的樣子,“還是很疼。”
難道正常人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是會說“好點了”麼。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種答案,蘇晚一時間無言以對,想了想,“你還有力氣打電話嗎?給你家人打個電話,讓他們來陪你吧。”
畢竟她也算是罪魁禍首,蘇晚覺得自己把人開車送到醫院,又出了醫藥費,應該也算仁至義盡了。
徐致野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蘇晚說這話該不會是想離開吧!
隨即很快自己又否認了這個念頭,蘇晚可是他的女朋友,而且愛他愛的不行,怎麼可能捨得拋下他,一定又是女孩的口是心非。都說女生的話要反着聽,蘇晚現在想表達的,恐怕是“別給家人打電話,我想陪着你”。
捂着肚子,徐致野認真而又感性地說道,“晚上被疼醒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人,不是父母,不是助理,不是醫生,而是你。所以給你打了電話,我很高興你能第一時間趕過來把我送到醫院。”
“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好,人非木石坦白講我又被感動到。其實在我心裡,早就把你當成了我的家人。”
蘇晚:“……”
總裁都這麼缺愛麼,請他吃了頓飯就變成家人了?
晚上生病寧願打電話給陌生人,也不給聯繫家屬,這究竟是什麼狗血的豪門恩怨。
原本想回家睡覺的蘇晚想到這,心裡還有點沒用的同情心萌生,算了,就當她愛護弱者吧。
凌晨的時候徐致野開始發燒,躺在牀上哼哼唧唧一會兒說自己頭疼,讓蘇晚揉揉,一會兒又說自己口渴,讓蘇晚倒水。蘇晚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孽攤上了這個小祖宗,一直折騰到天際泛白。
徐致野醒來的時候,腹部痛感已經緩解,只覺得頭昏沉的厲害。躺在牀上發了幾秒的呆,還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生病到醫院的事。
想到昨晚照顧了自己整晚的蘇晚,迅速搜尋女孩的身影,隔壁陪護牀平整的就像完全沒人躺過一樣。
走了?
心裡涌出失落,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因爲妹妹過敏,家人將他養了幾年的狗送人一樣。
正準備拿起手機撥打蘇晚電話,病房門被推開,徐致野瞧見來人嘴角咧開,“我還以爲你走了。”
“準備走了。”蘇晚一夜未眠,眼底掛着兩個黑眼圈,“時間不早,快上班了。”
他都病成這樣了,蘇晚居然還想着上班。
徐致野有些不高興,“請假吧,少去一天也不會耽誤什麼,不是有三個月得時間麼。”
聽聽,這是總裁說出來的話嗎。
“這幾天我得把無人駕駛的基本構造看一下,再研究高精雷達的設置位置如何才能二次優化。”蘇晚抓起揹包,“這是你的公司,但揹負的也是所有人的期待和心血,你不在乎有人在乎。”
說到底,還是爲了他。
熬夜讓蘇晚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頭髮柔和的披散在肩膀,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光是兩人這般對視,徐致野就覺得自己心跳的厲害,他想大概這就是愛情吧。
工作不會因爲徐致野的生病而停滯,蘇晚離開後,接到總裁住院消息的曾岑帶着一摞文件匆匆趕過來。
“徐總,如果您現在精神好一些的話,這些文件還需要您今天務必處理,幾個部門都等着走流程。”然後又拿出ipad撥了幾下,“今天下午您原本有個汽車高峰論壇需要致開場詞,晚上還有德國汽車研究院的接待……”
“夠了。”
徐致野忍不住再次感慨,電視裡都是騙人的,誰說總裁過的都很幸福,現實明明是他連生病都不得安生。
“下午的論壇和接待安排副總參加,文件放在這下班的時候過來取走。現在趕緊從我眼前消失,沒什麼特別的事,今天就不要讓我看見你了。”
曾岑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剛想走被徐致野再次喚住,“等等。”
蘇致野想了想,“給我點份外賣,看起來越沒食慾越好。”
曾岑:“?”
總裁的心思還真是難猜。
到了公司,蘇晚接到了徐致野的信息,上頭只是一張照片,點開蘇晚的眉毛就皺成了一團,包裝簡陋的外賣盒,裡頭黑乎乎的分辨不清到底是肉還是什麼東西炒糊了。
總裁不是很注重生活品質的麼,怎麼人還在醫院就作起來了。
微信是蘇晚最不喜歡的交流方式,她做事講究效率,不理解這種整天對着手機打字的行爲,簡明扼要的發了兩個字:“扔了。”
回完,蘇晚把手機扣在桌子上,垂頭繼續在紙上標註感應裝置位置。
另一邊徐致野捧着手機,看到蘇晚的話夾着被子偷笑,瞧她女朋友多貼心。
想了想,又低頭輸入:“醫院的飯菜好難吃(難過臉),你回來陪我吃飯嗎?”
眼巴巴的等了很久,也沒見對方再回復。
蘇晚正專注地研究車體內部安裝雷達的位置及覆蓋範圍,突然一道聲音從頭頂說道,“你的圖紙少標註了一個雷達系統。目前全車設置了26個感應裝置,其中18個雷達,6個全景攝像頭、1個智能攝像頭及1個駕駛員疲勞監測傳感器。”
蘇晚擡頭,看見的是Dylen那張萬千不變的冰山臉。
皺眉,“可是你們給我的數據上,只標了25個。”
而且她之前拆車檢查零件的時候,也數了確實只有25個。
彷彿知道蘇晚的疑問,指了指停在車間的測試車,“還有一個雷達是內測的時候我們裝上去的,在右後方的位置。”
蘇晚看了眼Dylen,走過去拆開測試車輛的擋板,裡面果然多了一個。
“給我的和你們自己研究的車不一樣?”蘇晚罵了句髒話,“還真是爲了不讓我插手業務,費盡了心思。”
Dylen沒打算跟蘇晚多聊,轉身欲走,被蘇晚奇怪的喊住,“爲什麼會提醒我?”
他以爲團隊都在排擠她。
“目前攝像裝置用的是改良過的Mobileye Q4,傳感裝置也已經做到了目前國際最高水平,可以說是頂配。實際上已經在自動駕駛領域實現了新的突破,但要是想達到無人駕駛模式,讓攝像頭替代人眼控制操控,的確還有空間。機器的行爲是可以操控的,但人不行,機器沒辦法預估對方的人在緊急情況下會作出的舉動,我們只能不斷提高汽車的傳感速度。”
“與其說是幫你,不如說是想趕快找到解決的辦法。”Dylen五官深邃,說話的時候神色淡漠,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就像海報上走出來的男生。
“汽車安全這一塊不是我負責的領域,雷達監控的方面是穆立負責。”
也算在提醒她,之後會和穆立合作,關係不要處理的過僵。
“謝謝。”
Dylen看了眼蘇晚,淡淡地回了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