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還未到正門口,公孫玉翎倏而便聽到府內一片人聲嘈雜,當下心中一沉,有了不好的念頭。
車馬還未停穩,他便將紅蓮燈一手拋開,身子一躍而下,匆匆地走進了大門。
邢師爺此刻正在庭院內急得團團轉,看到公孫玉翎大步地走了進來,立刻跑去稟報:“王爺不好了!方纔府內來了刺客了!”
“刺客?”公孫玉翎心尖一顫,立刻想到了女子的那張臉,厲聲問道:“夫人可還安全?”
“這……”邢師爺不知該如何回他。
“快說!”
“白小姐……不見了。”
“不見了?!”公孫玉翎一瞬間只覺得氣血上涌,差點兒沒站穩腳跟,“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回王爺……自那刺客出現後,白小姐便彷彿被嚇破了心魂,一路大叫着飛奔出房門,侍衛在身後追到一半時,突然發現她不見了蹤影,怎麼都找不到了。”
“再給我找!一個大活人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了?”公孫玉翎大手一揮,將金色的袖袍“譁”地甩起,語氣冰冷道,“將所有有關的人都給我叫來!”
“是!王爺。”邢師爺立刻領命去辦。
一路眯着一雙狠戾的眼眸,公孫玉翎來到白芷落的房內,看到一衆人都在地上跪着,誰也不敢擡頭。
公孫玉翎突然就要發怒,邢師爺忙小聲道:“王爺,不可。”
公孫玉翎聽罷,忍了一忍,強壓住心中蹭蹭上竄的火苗,問道:“你們誰與本王說說事情的始末?”
大家你看了我,我看了你,誰也不敢先開口。
驀地,一個侍衛說道:“王爺,小的來細說。”遂將這一系列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與了他聽,公孫玉翎緊抿着雙脣,不動聲色。
“聽你的意思,那刺客好像是專程衝着夫人來的?”
“回王爺,應該是如此。”
“那便奇怪了。”公孫玉翎皺緊了眉頭,“什麼人要害她呢?”
這時,下面跪着的一個侍衛突然說道:“回大人,小的想起來一件事。今日有個自稱是王爺在陵南縣的密探,掌門的侍衛本讓他在客房等候王爺,卻在出了事後發現他的人不見了。”
“密探?”公孫玉翎奇怪道,“陵南的人怎麼會突然來此?”
心下越想越不對勁,立刻差了人快馬加鞭趕到了陵南縣,這麼一問,方知今日並無派遣任何人過來。當下,公孫玉翎怒不可遏,“你們誰與他有過交集?!”
“回、回王爺,奴婢似是與那人有過一面之緣。”那個小侍女哆哆嗦嗦地說道。
“講!”
於是,侍女便將自己如何被那人攔截,又如何聽信了他的話將小丫頭帶進了夫人的房間這些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末了求饒道:“王爺,奴婢是無辜的!”
公孫玉翎並沒有理睬她,聽了這番話,心中很是不舒暢,越發覺得蹊蹺了起來。
突然,公孫玉翎
發現滿地竟都是殘羹剩飯,零渣碎片,方纔進來時太過氣急,沒有注意到,便開口問了下人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侍女戰戰兢兢地說道:“這些……這些……都是夫人摔的。”
“什麼?”公孫玉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爲什麼要摔這些東西?”
“回王爺,今早夫人想要出門去,卻被侍衛攔了回來,一時怨怒,便將這些都給砸了……奴婢想要收拾了去,她卻不准我碰,說……說……”
“說什麼?”公孫玉翎厲聲問道。
“說要讓王爺親眼看到纔可,這樣王爺纔會知道……她有多恨你。”小侍女越說聲音越小,公孫玉翎是越聽臉色越黑。
恨我?就因爲我不讓你出門,你便恨我?還是說我待你不好,你才恨了我?
莫不是……公孫玉翎的腦子裡突然一道霹靂,竟讓他當場呆愣住,不知所措。
莫不是你早就與那男人勾結,託了他來救你,才這番想要出門去?難不成那刺客是你的情郎?
這麼一想,所有的疑點便都煙消雲散。
是了,一定是這樣了,你又是這般窮盡了手段逃走了。但凡我給了你一絲一毫的空間,你便想破了頭要逃離於我。
白芷落,休要我再找到你!
那刺客自是不知好歹,敢與我的女人相染,到時我定讓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吃盡了苦頭!就算讓你恨我入了骨髓,我也定要將你抓在手中!
這輩子你妄想再擺脫我!
公孫玉翎擡手撫了撫額,覺得整個人都有些虛浮起來,聲音嘶啞地吩咐道:“來人,將這些隨從全都活埋了。”這句命令下得不溫不火,卻將所有跪着的人嚇得失了魂。
公孫玉翎不理睬身後一片震耳欲聾的求饒聲,哭喊聲,一步一晃地走了出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霧氣,怎麼揮也揮不散。
白芷落,我要讓你看看,多少無辜的人會因爲你而慘死,我要讓你背上這些命債,一輩子不得安寧!一輩子不得心靜!
公孫玉翎失魂落魄地走在石橋上,聽腳下傳來的潺潺水聲,斷斷續續,映月梢涼,剪荷清畔,自己與這美景顯得格格不入,倒是與那寂寥的夜色相近。驀地,便自嘲地笑了起來。
“呵,我真是太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你了。”
公孫玉翎雙手撐在橋側的撫廊上,似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纔不讓身體滑脫,一雙眼眸充斥着複雜的顏色,似那胸腔中翻江倒海的傾心,似那心口處如火如焰的酸楚。
那個救你的男人,能是誰呢?
一個兒時的相思人不夠,還要再來一個嗎?
公孫玉翎低垂着頭顱,長髮順着微微發顫的身形披撒而下,月色清冷,人去茶涼後的蕭疏光景,全全瀰漫在他的身側。我等了你十三年了。
想將你據爲己有,擁入懷中整整十三年。
看着石橋上一片落寞的背影,在淒冷的秋寒中,越發蒼白苦澀,緊隨而
來的老者遠遠地望着他,長嘆一口氣。
孽緣啊,孽緣。
“你告訴我,本王是不是不該娶她?”公孫玉翎楚澀地問道。
“王爺。”邢師爺語氣輕緩道,“是老身的錯,不怪王爺。若不是當初我讓您與白府相近,王爺也不會如此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不怪你。是本王太大意了,小看了這世間的情愛。”
公孫玉翎擡頭迎了風,將溼潤的眼眶吹得乾澀。
”當年那白老爺與楚大人各保其主,而他白家勝了,我這個皇子輸了,本王雖不怨他,但卻無法原諒他。可是這又如何呢?那白芷落,早就一寸一寸地扎進了本王的心裡,越是接近,就越是扎得深,如今,已經沒法兒再拔出來了。他白府一定沒想到,皇上還會留我的一條賤命,可我卻不能下手,是她的存在,生生地將我那滿心的恨壓了下來。”
“可是王爺……”邢師爺正欲要說什麼,只見公孫玉翎輕輕擺了擺手。
“可是我現在有些看透了。”他雙手附後,望着身下的流水,心中揪起,又放下,開口:“她不會愛我的。”
男子說完這句話,面色漸漸地蒼白起來,輕薄的嘴脣噙着苦楚,眼神滯留在一雙冰冷的手上,“是我親手將她推走的。是我變了,變得不若年少時溫婉,不若那時的柔情了。”
邢師爺沙啞着聲音說道:“王爺,不是您變了,是這世間變了。”
“罷了,罷了。”公孫玉翎擺手道,“怎樣都好,她的心始終也不在我身上,我從頭至尾都是一個人,異想天開,以爲娶得了她就算是得到了她,這獨角戲,本王演了十三年,演夠了。”
“那便不再找白小姐了嗎?”
“找,當然要找。”公孫玉翎悽苦的表情添了幾分無情,眼眸注了幾絲冷酷,“剩下幾十年的戲,我要讓她來演,帶着這些年本王受過的情苦,新帳舊仇一起地演。剔去了愛,本王可還有一身的恨沒交於她呢。”
邢師爺看着面前男子糾結抑鬱的神情,聽着他明知是心口不一卻又充滿憤恨的話,不知該如何勸說。
“回稟王爺,屬下們在白小姐的房前找到了玉佩。”一個侍衛此時跑來稟告。
“什麼玉佩?”邢師爺轉過身來。
“刻了我們公孫府圖騰的玉佩,想必是那個自稱陵南密探的人帶進來的。”
“拿與我看。”公孫玉翎清冷地吩咐道。
邢師爺從侍衛手中接過那東西,呈給了他,公孫玉翎拿捏在手中不經心地把玩着,這正是自己府中的東西,不會有錯,何況這玉佩自己只命人做了十塊,每塊都握在專人手中,自不會泄露出去,讓有心人造了假。
“這玉佩世間只有十塊,怎麼會落入到外人手中?”邢師爺不解地問道,“莫不會是府中出了奸細?”
“那就好好地查他一番。”公孫玉翎眯起雙眼,語氣冷漠道,“我倒要看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