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推己及人

“莫非你指的是吳三桂?”其實我雖然一直站在他的身後默默無語,但是當多爾袞猛不丁地冒出這樣一句話時,還是不禁詫異地反問了一句:“華容道?難道你準備暫時放過他嗎?”實際上我也一直在暗暗地考慮着這個問題:究竟該不該讓歷史改變得更徹底些呢?

多爾袞伸出右手來,輕輕地叩着城垛上的青磚,在一旁熊熊火把的映照下,他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折射出悅目的光芒:“雖然我曾經做過一些打算,甚至也有了付諸實施的念頭,但是事到臨頭時,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今天的勝利來得太容易了些,尤其是錦州這樣一座相峙多年,耗費無數軍費糧草也都不能撼動半分的固若金湯的城池,本來想乘勝追擊,將勝利成就得更圓滿一些,但是……所以我在猶豫,要不要適可而止。”

“哦?你爲什麼會這樣想呢?既然十五叔的大軍已經提前將這裡包圍了,即使現在也走不脫一人,那麼寧遠那邊定然不能及時得到消息,就算最快的話也要一兩天後了,假如吳三桂確實沒有辦法插翅而飛的話,那麼他此時定然還在城中,我們只消將他擒獲,或者威逼或者利誘,然後我軍喬裝打扮成明軍的模樣,利用他在前面騙開城門,這樣一來錦州城豈不是輕而易舉地落入囊中嗎?”我實在也奇怪,爲什麼多爾袞會放棄如此現成而簡單的捷徑,放棄可以輕易再立大功的機會呢?畢竟值此良機,時不再來。

多爾袞轉過身來,點了點頭:“沒錯,你說的辦法我確實也想過,但是轉念又是一想,就覺得事情肯定不會這樣如口頭上說說這般便利,我們是讀了[三國],纔會同時想到這個方法,但是要知道,這書本來就是漢人寫的,他們一兩千年以來的軍事征伐,兵法韜略,無不勝過我們一籌,既然我們能夠想到,那麼號稱‘關寧鐵騎’的寧遠守軍又豈能輕易上當?

況且我雖然和吳三桂只有一面之緣,但是憑我的直覺,他絕不是一個泛泛之輩,以他這樣的年紀從一個小小的標統一躍而成爲總兵,定然有卓爾不羣的膽識和能力,倘若他迫於形勢,不得不假意投降,等到抵達寧遠城下時,他故意用一種我們所不知的方式透露給寧遠守軍,提醒他們不要中計的話,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難道真的要‘窮寇勿追’嗎?”就這樣輕易放過一個不錯的機會,我還是有點不甘心,畢竟處於下風和守勢的是寧遠一方,就算事實真的如多爾袞所說,吳三桂可能早與他的部下間約定過暗號之類的,那麼大不了無功而返嘛,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何妨一試呢?”

“非但是‘窮寇勿追’,而且目前爲止,對於吳三桂和他的寧遠守軍來說,還沒有到了‘窮寇’的地步,我們即使手裡有了吳三桂,難道就能保證對方不會臨時推舉一位代總兵,由那人繼續帶領他們守衛寧遠嗎?以我大清目前的軍力要想強行拿下寧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與其徒耗軍力,不如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我希望能最後勸說動多爾袞,因爲我知道歷史上的吳三桂是怎樣一個角色,他是一個懂得順應時勢,善於見風轉舵,隨波逐流的人,如果此時他真的被俘虜了,肯定不會正義凜然地做一個被“咔嚓”了的仁人志士,大明忠烈之臣,假如真的形勢不利,危及到他的身家性命的話,他可是二話不說就投降當漢奸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所以多爾袞未免高估他了,雖然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但是在戰略上卻是要藐視敵人,嘗試一下有什麼不好?多爾袞是不是太過謹慎了?

“你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但爲什麼不試試說服吳三桂,讓他心甘情願地投降大清,然後以賺取寧遠城作爲他向大清表示忠誠的厚禮,以作爲日後撈取資本的本錢呢?”

多爾袞不以爲然道:“吳三桂不是祖大壽,他現在深得崇禎皇帝的信任,前途無量,而大明雖然眼下形勢不妙,內患叢生,又有我大清時刻威脅,但是畢竟沒有到了焦頭爛額,風雨飄搖的地步,所以吳三桂是不會誠心誠意地投降的,何況他的妻兒老小統統都在燕京,他不可能不顧及他的家眷的性命。”

看來多爾袞自己是個性情中人,就理所當然地以爲別人也都和他一樣放棄不了骨肉親情,吳三桂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他可以“衝冠一怒爲紅顏”,卻放任“全家白骨俱成土”,當他拜伏於多爾袞面前稱臣剃髮時,怎麼可能預料不到他一家老小此後的悲慘命運呢?一片石大戰後,狂怒之下的李自成用了最爲殘酷的手法要了吳家上下四十多口的性命,吳三桂就算流幾滴眼淚又豈能抵得過他的罪孽呢?

但是即使我明白這一切,卻不能透露半分,看來今日多爾袞是不會再改變主意了,不知道是對是錯,會不會有一天他開始後悔今日的決定呢?

這時聽到背後一陣橐橐的靴聲和馬刺的金屬叩撞聲,一隊不在少數的人正向我和多爾袞這邊走來,很快,就聽到了多鐸那熟悉的聲音:“哥!你還好吧?可把我擔心死了……”

我轉身一看,就見一身戎裝的多鐸大踏步地走上前來,第一次看到他穿着這套白色鑲紅邊的戰袍鎧甲,感覺真是和多爾袞一樣的英氣勃勃,同時又有一種另外的獨特氣質,因爲多鐸的外貌和神情總會給人一種狂放不羈,沒個正經的邪氣。

“哈哈,你小子還好沒闖下大禍,你哥哥我還好好地站在這裡,不然的話你的罪過可就大了,幸虧老天沒有虧待我們兄弟,算是因禍得福了!”多爾袞微笑着站在原地,張開雙臂迎接着興沖沖趕來的多鐸,此時他這個任性不羈的弟弟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的興奮,一個箭步衝上前來,猛地一把抱住了他,連連慶幸道:

“還好天神庇佑,我的十四哥平安無恙,還立此殊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哥,你不知道我發現你和小嫂嫂一道不見了蹤影時,那心頭真是火燒火燎的,當天晚上嘴上就起了幾個大泡,阿濟格他們快要罵死我了,皇上也大發雷霆,說是倘若尋不回你來,就叫我提頭來見,豪格他們幾個暗地裡那叫一個高興,簡直美得沒邊了,聽說他們還聚集在府中商議如何接管你的正白旗呢……”

多鐸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一樣,不過也難怪,他和多爾袞兄弟情深,這份感情任何一個人都比不過,可以想象在得到多爾袞消息之前的將近兩日,他估計要急得上房揭瓦了,肯定把這方圓上百里都來了個地毯式搜索,吃不下睡不着的,可是大大地辛苦他了,誰叫他惹出來這件麻煩事呢?

“你就放心吧,我是吉人天佑,命硬實着呢,小小的河溝怎麼能淹死我呢?豪格他們怎麼上竄下跳的你不用理他,就算給他個機會,他難不成還能翻了天去?皇上難道充耳不聞,心裡沒數嗎?管它東南西北風,你我該幹什麼幹什麼……”

多爾袞一面拍着多鐸的後背,一面用滿不在乎地口氣寬慰着多鐸,看着他們兄弟倆的欣喜重逢,擁抱得這般火熱,我簡直就成了空氣,妒嫉眼紅之後,我苦笑着搖了搖頭,悄然地離開了。

可是沒想到夜路走多終遇鬼,多爾袞他倒是“吉人天佑”去了,我卻結結實實地栽了個跟頭,因爲我從甕城上走下還沒有多久,一柄閃着寒光的匕首就冰冷地接觸到脖頸部的皮膚,死亡的氣息頓時傳來,透過我的肌膚一直滲入全身,然後擴散開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一時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不要出聲,跟我過來。”一個低沉輕微的聲音響起,冰冷而陰鬱,但是卻很熟悉,因爲這個用匕首劫持住我的人正是方纔我和多爾袞討論半晌的吳三桂。

說曹操,曹操到,我不由得暗暗自嘲一聲:今天算你倒黴,誰叫你不肯安份,非要下城來逛逛呢?燈影黑不知道嗎?難道吳三桂久就不能潛伏在我們的眼皮底下這個看似最危險同時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於是我戰戰兢兢,卻一聲也不敢吭地被吳三桂用匕首挾制着移動着腳步,直到一處城牆腳下的轉角里,這裡偏偏正好遮擋住了一般人的視線,如果不是專門過來察看的話還真的難以發現。

身後一陣沉寂,我輕聲說道:“你果然是膽識過人,居然敢在多爾袞的眼皮底下潛伏,饒是他智慮過人,一時也不會想到你可以膽大到這個地步,怎麼不說話了?”

脖子上的匕首居然撤去了,看來吳三桂確實沒有殺我的意思,又或者想過要殺我,但是最終還是不忍心下手,確實,發現自己一世英雄,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戲弄欺騙了,而且還耍得團團轉,眼下又陷入瞭如此危險艱難的境地,又豈能保持心平氣和呢?

轉過身來,看到了一身清軍士兵打扮的吳三桂,這傢伙身手倒也蠻快,不知道哪個清軍士兵倒黴了,由於這裡沒有燈光,接着幽暗的月光,我隱約看清了他的裝束,卻無法看清他眼中的內容和臉部的神色,但想想此時他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果然,他的聲音冰冷地響了起來,宛如數九寒冬的冰霜:

“哼,我這算什麼本事,哪有你來的神通廣大,謊話說得天衣無縫,我怎麼就頭腦發熱相信了你呢?樑上君子的本領也學得不錯,我說奇怪呢,我的腰牌怎麼不見了……”

“哦?你居然還在被祖大壽發現後不但沒有立即直奔城門,設法出城,反而還先行回別院一趟,虧你還記得那塊腰牌,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就能隨手把它放在桌上了呢?如果這樣我都不出手的話,豈不是對你不起?”我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狡辯不過去了,看情形,吳三桂想必已經猜測到了前因後果,於是索性承認了,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扯着,琢磨着如何儘快脫身。

吳三桂冷笑一聲:“最毒婦人心,你方纔是不是還在勸說多爾袞如何生擒我吳三桂,威逼利誘讓我投靠你們大清?可惜你的如意算盤多半要白打了,我是不會落入你們手裡的,更別說指望我做叛國投敵的漢奸!”

呵,還真被你小子說中了,你以後還不是果真做了遺臭萬年的漢奸?而且還大名鼎鼎呢!聽着他現在的義正詞嚴,我邊聯想着邊好笑,情緒也少許緩和了一些,“莫非吳軍門要憑藉着挾持我這個小小的奸細就可以逃出險境,回到寧遠繼續做你的總兵嗎?要知道現在整個錦州城都已經落入了大清軍隊的控制之下,更何況還有多爾袞這樣精明的統帥,他身陷逆境尚能從容翻身,又怎麼放過你這樣一個重要人物呢?我們還等着接收寧遠呢。”

吳三桂不但不怒,反而輕聲笑了起來:“奸細?也許在幾個時辰前我還以爲你真的是個奸細,可是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我想我應該叫你一聲‘夫人’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多爾袞的那房朝鮮小妾,難怪你姓李,看來這是你唯一沒有欺騙我的地方。”

我聞言微微一怔,驚訝吳三桂居然狡黠到這個地步,居然可以如此準確地猜測出我的身份,還有就是他的消息靈通,知己知彼,連敵國親王的一房小妾的姓氏,出身籍貫都知道,可謂明察秋毫,不過他肯定不知道我不叫“李貞兒”,而叫“李熙貞”的吧,畢竟在這個男人統治一切的古代,女人們的閨名除了家人之外很少有人知曉。

“將軍還真是太善於想象了,就憑我的一個姓氏就猜我是多爾袞的朝鮮小妾,未免主觀臆斷了吧?”我當然要狡辯,不然的話他真的有可能拿我來要挾多爾袞的。

“我身爲邊陲重鎮的總兵,長年與你們大清對峙,自然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怠慢,對於敵人的內部情形,甚至發生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都要悉數掌握,你既然一口一個‘多爾袞’,而不是如一般人尊稱他的封號,可見你和他的關係非同一般,風聞多爾袞的那個用隆重盛大的規模迎娶過來的朝鮮公主李氏,年方二八,美貌異常,堪稱絕色,不但整個滿蒙無人能及,就是算是漢人中的花之翹楚,說不定也會黯然失色,所以結合你的容貌和姓氏,我就可以猜得出你是誰了。”

我默然不語,說實話也是辯無可辯了,吳三桂微微嘆息了一聲:“其實當時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從多爾袞那常人不易覺察的神色間所透露出的急切和疼惜,就應該猜出一二了,可惜我當時並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爲你們真的是有點曖昧關係逃奴罷了,沒想到……應該說我佩服你們的演技。”

“事到如今,你下一步要怎麼辦?你難道以爲多爾袞會因爲我區區一介女流就會放棄即將到手的功勳嗎?”

“怎麼不會?只要他是真心喜歡你,把你放在他心目中的第一位,沒有你他就會覺得生活失去了樂趣的話,他就會很在乎你,和你比起來,那些功勳也微不足道了。”吳三桂的話儘管聽起來有點肉麻,不過也符合他“英雄無奈是多情”的性格,同樣是推己於人,多爾袞推測他不會忍心看着全家上下慘遭屠戮,他反過來推測多爾袞不捨得心愛的女人在眼前香消玉殞,這兩個人的確很有意思,一個相信親情,一個相信愛情,到底是誰對誰錯呢?

“這麼說,你今天就一定要以我爲質,換取你的成功脫身嗎?”我有些疲憊地問道。

“這是一個目的,但是我更希望的是,能夠將你帶回寧遠,或者帶回我在京城的府裡,”吳三桂說到這裡時自嘲着搖了搖頭:“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我居然也兒女情長起來了,怎麼會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的?但是我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晃的都是你的影子,你的一顰一笑,你的高傲矜持還有超羣膽識,所以即使你是我的敵人,但我仍然希望能夠最終得到你的心。”

完了,這又是一個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英雄豪傑,破雄關難,破情關難上加難,難道我崔英媛真是受了維納斯的青睞,連當初那句戲言都如此離譜地一一實現了,發現我到古代這段時間裡,宏偉目標,遠大理想還沒有來得及實現,各種錯綜複雜,令人頭大的孽債糾葛就迭次紛至了,一個個冤家依次出現了,現在是李,多,吳三個,以後還會不會有更多的冤大頭閃亮登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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