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再醒過來的時候，已近晌午。緩緩睜開朦朧惺忪的睡眼，秦卿只覺從窗櫺照射進來的陽光刺眼得很，連忙擡起雙手遮擋。
手掌遮擋的陰影下，秦卿看到楚子仁坐在窗邊的書桌上，正執筆安靜地書寫着什麼，時而凝眉思索，時而酣暢淋漓疾書。陽光灑在他清瘦的側臉上，輕柔描摹臉頰線條的輪廓，給人歲月靜好的感覺，秦卿不由看得沉醉。
在秦卿印象中，楚子仁一直都是這樣溫柔安靜的存在，從來沒有給過人不舒服的感覺。就連發病身不由己時，也是一種病態的美感。要是一直和他過下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秦卿打量着屋內的擺設，慢慢回憶起昨晚發生的點點滴滴。她與楚子仁之間，算是更近了一步。
楚子仁收筆停頓的時候，習慣性地擡頭向牀榻的方向望去，正好和半坐起身子，深深凝望着他的秦卿對視。
“阿卿，你醒過來了？”楚子仁見她醒來，毫無表情的臉上瞬間綻放如花的笑顏，連忙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向她這邊走來。
秦卿看見楚子仁滿眼全是對自己的在乎，也不覺勾起淡淡的笑容，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悄無聲息變化着。可能是昨日耗費了太多的體力，也可能是睡的太久了，她只覺得身子乏極了，使不上力氣，便動也不動，安靜地看着楚子仁款款向她走過來。
“現在什麼時辰了？”秦卿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想來時辰也不早了。
楚子仁走過來，還沒來得及回答她，便聽見秦卿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響了起來。
“呃，我好像餓了。”秦卿臉頰不自覺變得緋紅，揉着癟癟的肚子，尷尬說道。
楚子仁看到秦卿羞紅的小臉，那模樣甚是可愛。她每次待他都是那麼的客氣而疏遠，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嬌羞不由讓他看得癡了。
“咕，咕咕。”
秦卿的肚子還在鍥而不捨叫着，似乎是在叫囂着它的不滿。秦卿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雙手死死按着肚子，企圖扼殺它發出的聲音，卻是無濟於事，反而叫的越來越大聲，讓她又羞又惱。
她不過是想要在楚子仁面前留個好印象，卻是一個勁兒的出醜。
“都晌午了，確實該用午膳了。”楚子仁恬淡開口替她化解尷尬，而後轉身向屋外走
去。
轉身的瞬間，秦卿清楚地看見楚子仁微微上揚的嘴角，掛着滿滿的笑意。然而，楚子仁恬淡的笑，卻一點兒沒有嘲諷的意思，讓她覺得很舒服，很安心。就像他的人一樣，給人如沐春風的溫暖，潺潺流水的安逸。
楚子仁出去沒多久，便從門外走進來四個婢女。秦卿瞧着她們的模樣，都是平日裡在睿寧齋見過面的，很熟悉，卻叫不出來名字。
還好她們沒留意這些細節，一進來就忙着伺候秦卿更衣梳洗，一心只做分內的事，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王妃想梳什麼樣式的髮髻？”正在爲她梳頭的婢女問道。
秦卿端坐在銅鏡前，望着裡面姣好的容顏，和身後等着她回答的婢女。那婢女的目光和秦卿在銅鏡中對上，連忙別開眼，握着她散落着的青絲的手因爲緊張不由一抖。
爲何如此小心謹慎？是怕冒犯了她嗎？
“隨便梳個舒適一些的髮髻就好。”秦卿沒再看她，淡淡說道。
身後的婢女聞言，開始緩緩梳弄起來。每一下都小心翼翼，也沒敢再多問秦卿的意見。這種壓抑的氛圍，讓秦卿覺得有些不舒服。
來到寧王府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秦卿依舊不習慣人與人之間尊卑貴賤之分。相比之下，她還是喜歡綠萼在身邊伺候着，兩人像姐妹，更是師徒，感情融洽，從沒有這種錯覺。
不過想到綠萼昨晚受到了那麼大的驚嚇，也是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了，便打消了將她喚過來的念頭。
“王妃，好了。”身後那婢女小聲說道，似是在請示她是否滿意。
秦卿擡頭向銅鏡望去，只見長長的青絲梳成了流雲髻，斜插着一支脂白的蘭花簪，鬆緊適中，沒有高高的髮髻沉甸甸的感覺，很是舒適。流雲髻的樣式雖簡單，但是細節卻極其講究，看上去端莊大氣，一點兒也不失王妃的身份。
不過是梳個髮髻，這小姑娘想的還真是周到，不由讓秦卿有些刮目相看，特意多看了她一眼。
秦卿剛想問她的名字，便見她恭敬地向身旁的人欠身行禮，而後退了出去。銅鏡中，秦卿看到了楚子仁熟悉的容顏，正安靜地注視着她的眉眼。
秦卿被楚子仁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她現在可是素顏，脂粉未施。意識到這一點，秦
卿連忙拿起梳妝檯前的眉筆，裝模作樣描眉，實際上只是想要用雙手遮擋住她的臉。
秦卿纔剛剛將眉筆拿起，便被楚子仁輕而易舉順手抽走，解釋道：“瞿太醫說你手腕和手臂裡有瘀傷，不易妄動，要好生休養。”
楚子仁這一說，秦卿果然覺得手腕和手臂傳來痠痛的感覺，想來是昨晚被那護衛踢傷的。
輕淺溫熱的氣息噴薄在額頭，秦卿擡眸望去，便見楚子仁執着眉筆，正安靜地順着她的眉骨輕柔描摹。如此近距離的望着楚子仁的容顏，眸光勾勒出那俊朗的輪廓，秦卿只覺得心跳莫名加快。十指因爲緊張不自覺扣在一起攪動，腦海裡全是楚子仁一本正經爲她描眉的模樣。
經過昨晚那一番曲折離奇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可是突然變得這麼近，秦卿怎麼都覺得好不習慣。尤其是楚子仁那一副覺得理所當然的模樣，更讓秦卿覺得不適應。眼前這個居高臨下的楚子仁，完全不是秦卿心中那個孱弱重病的模樣。
“別動，小心畫歪了。”楚子仁出言輕聲提醒。
秦卿聞言一愣，她有動嗎？
意識到自己不受控制微微顫抖的身體，秦卿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究竟有多緊張。心中大罵自己不爭氣，不就是描個眉嗎，何至於緊張成這樣？
一旁牀榻的方向傳來窸窣的聲響，敏感的秦卿連忙瞄眼看去，果然見着整理牀被的兩個婢女在抿嘴偷笑。
“還是我自己來吧，有人看着呢。”秦卿提醒道，伸手去拿楚子仁手中的眉筆。
“你手上有傷。”楚子仁輕柔解釋，眉筆換到另外一隻手中，成功錯開秦卿伸出來的手，旁若無人開始描摹另外一邊。
秦卿的手生硬地迴轉方向，順勢攏了一下耳邊髮絲。餘光所到之處，那兩個婢女好似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連忙噤聲低頭，逃跑般地抱緊手中的被單快步走出了房門。
房內，頓時只剩下秦卿與楚子仁兩人。
陽光斜灑在屋內，半方陰影中，楚子仁執筆一筆一筆描摹，寫盡歲月的溫柔。秦卿的臉頰因爲陽光的餘溫微微發燙，眼眸低垂，睫毛輕顫。
若是秦卿有心思去看，便會發現，房間的另一角，還沒來得及收拾妥當的牀榻上，一滴落紅在雪白的棉被上暈染開來，好不鮮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