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誠

作者有話要說:  這週上班好累,不適應,沒精神熬夜更文。週末更一章,希望大人們理解。

感謝大人們留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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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

晉苑。

多日以來血煞帶來的折磨,隨着劉詡的到來而煙銷雲散。夜間,雲揚進入了兩個多月來第一個深眠。

清晨,他及時醒來。

太監四五上來輕聲道,“貴人,您再多睡會兒吧。”

雲揚擺擺手,“身子都好了,睡的時間在後面。快着點收拾吧。”

他起身,四五服侍着收拾利索。

“擺兩個人的飯。”雲揚向晉苑大門走去。

“咦?”四五不明所以,一邊吩咐照做,一邊跟了過去。

晨曦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朝這邊過來。四五揉了揉眼睛,看清是皇城鐵衛的藍墨亭。他早背熟了雲揚的三代家譜,自然知道此人是雲揚的誰。側目瞄了眼雲揚,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

雲揚含笑立在門側,及藍墨亭走近,便撩衣跪下,“藍叔叔。”

執的是家禮。

藍墨亭看着水紫色的雲揚,有些怔忡。心中說不出的感受。上前把人拉起來,兩人互相打量。

“瘦了。毒可解了?”藍墨亭去南邊時,一路和戶忠在一起,那血煞什麼的,早就瞭解得通透。那東西雖管用,卻也霸道。他一顆心早提得緊緊的。上來便把住雲揚的脈……

雲揚心裡也緊張。任藍墨亭按住自己脈門,心裡直禱告。果然,把了一會,藍墨亭的臉色稍緩。雲揚心道好險,幸虧昨夜解了。

“藍叔叔從南邊回來,也清減了。”雲揚把人往裡面讓,“南邊情形如何?”

飯已經擺好。藍墨亭昨夜吃傷了,今天一見飯就難受。擺擺手讓雲揚自用。陪他坐下,藍墨亭笑道,“昨夜你大哥說的話,竟與你的一樣。”

雲揚便知道藍墨亭先見了大哥。他沉吟了下,“皇上要派大哥去南境?”

藍墨亭不作聲,只給他添了碗飯,示意他吃乾淨。

雲揚剛解了毒,也沒胃口,但也不敢不吃。拿着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扒飯。

“多吃,身子且得養。”又想到了那霸道的血煞,藍墨亭一陣心堵。一個勁給雲揚挾菜。

雲揚被飯堵上了嘴,好一頓努力。

“好撐。”雲揚見藍墨亭還待添飯,弱弱地抗議了一句。

藍墨亭訝然停下動作。失笑。原來做長輩的,在飯桌上都是一樣的心情。又想到雲老爺子的殷殷眼神,一時失神。

“藍叔叔?”

“喔。”藍墨亭回神,丟下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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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地現在並沒有太大動亂。”藍墨亭說起了公事。一句話,便讓雲揚定了心。

“南地一向富庶,雖經戰亂,但還沒傷了根本。只是遷移一事,”藍墨亭皺眉想了想,“故土難離,實是有些難辦。”

“依揚兒看,這也不盡然。”

“喔?”

雲揚緩緩地說,“移民一事,已經是陛下的國策,萬難更改。與其向她陳述不可爲,還不如在可爲上下下功夫。”

“說說。”藍墨亭頗感興趣。不知道這位昔日秦的王子有什麼良策,可令齊與秦和諧共生。

“藍叔叔從南境歸來,可對當地民生有何感觸?”雲揚笑問。

“物產豐富,民風純樸,”藍墨亭頓了一下,“不過中原之地,向來多是古城,積世累年,世家大族,勳貴皇親,大興兼併土地之風。所以基本上能夠刮分的土地,基本都納入豪族,老百姓們,還是沒有大指望的。”

雲揚點頭,“藍叔叔一語中的。”

“在秦,一般的百姓之家,要想擁有自己的土地,已經是不可能。基本要租種豪族的田地。農戶沒有土地,漁民沒有漁塘,一年辛苦,盡是爲他人做嫁衣裳。就像藍叔叔說的,裹腹可以,可一遇災年或家中有重病患,那這一家子,也就算完了。”

“嗯。”藍墨亭點頭。

“大齊同秦不同。馬上江山。打下來的時間也不長,兼併之風並不強,所以新皇自上任,一直在打壓世家豪強,連對勳貴王爵的分封,也很少以地封之。就拿雲家一門三侯來說吧,朝廷封下來的,也不過銀錢和獎賞。至於其他有了功名的讀書人,一人得道,同族甚至同鄉的土地都可記在名下,不上稅或少上稅的情況,也是重點打擊對象。”

“所以,揚兒以爲,移民之初衷在於西北之地廣人稀,需要有大量人手去開墾。而屯兵一撤,必會有大量良田空置,所以對於南地的百姓來說,這次移民,不能不說是一次很好的契機。”

雲揚說完,便閉口。靜靜地看着藍墨亭,等他消化。

半晌,估摸着他消化差不多了,雲揚細細分析道,“一件事,若從不同角度來看,會有不同的解決辦法。既然移民是國策,便不拘於南境。但也應考慮到南境地少人豐,又經戰亂,民衆艱難。若一些無田地的農民,能拋舍故土,到西北來,說不定,會有大作爲也不一定。憶昔時,秦也好,齊也罷,也不過是一片片荒園山地,若沒有住民們無畏地探索,不斷地遷移,不斷地開發,一代代遞迭更替,哪來這這大好江山?而今,民衆因循守舊固守一地,固然是故國難捨,但人總要往前看,不爲自己,便爲綿延子孫後代,也不應固步自封,困守一隅呀。”

藍墨亭震動地看着他。

“其實除了秦境,還有周邊的土著。他們的生計更加艱難。每到天災,便要犯境,其時,秦境守邊將士還有大齊的戶家邊軍,往往會並肩拒敵。這也是爲什麼打下秦,用了這麼多年的真實原因。”雲揚中肯道。

藍墨亭吸冷氣,暗道這小子說的真不是假的。他到南地這些日子,也看了個七七八八。兩國邊境相接,民衆血肉相連,根本不是敵對的樣子。無奈朝廷有令,只能說君命難違。在攻秦這件事上,戶海一系雖艱難,但到底打下來了。劉詡也沒因樑相一事,帶連戶海,還封了箇中宮下來給戶家。這也是因爲能打下秦,確實是天功一件。

“秦的正經百姓尤艱苦,南地的土著更沒有生計,而西北移民,對他們絕對是一個生機。”

“喔,那這秦地的無田家戶,南境周邊的土著……”藍墨亭細細算了一下,不由睜大眼睛,“何止十萬?”

“對。”雲揚笑了笑,“只要第一批移民成功轉移,接下來,便會有自動的,源源不斷的人,要求北上了。”

藍墨亭歎服點頭。他彷彿看到了在西北與南地相連的大小官道上,一隊隊百姓,攜家帶口,牽着牲口遷移的壯觀景象。

“西北有郡主做鎮,會對新遷移來的人進行扶助,糧種,工具,住房,甚至連近親爲村,連近地之民爲鄉,這些舉措,都是我們已經商議好的。”雲揚篤定地點頭,“只要第一批成功,一切都迎刃而解。”

藍墨亭象不認識雲揚般上下打量。

這是他從小一手教大的小揚兒嗎?一系列國策,從他口裡講出,條理分明,又有極強的鼓動力,這口才,這謀略,領到外面說是相爺高參,別人也會信呀。

雲揚被他看得不自在,道,“藍叔叔,揚兒說的,只是一個大方向,只是先參詳下,看是否可行。其中操作,還須定下更細的條目來。”

“頗爲可行呀。”藍墨亭一拍大腿。

雲揚松下口氣。

“咦?”藍墨亭興奮之餘,疑惑道,“你說了這些,連我都熱血沸騰了,可講與聖上聽了?她怎麼說?”

雲揚氣道,“秦字都不要提,還哪裡敢講這些話。”昨天要不是看他有毒未解的份上,估計劉詡都能傳板子收拾他了。

“啊?”藍墨亭嚴肅起來,“皇上忌憚你到這個地步?”

“不是不是。”雲揚忙擺手,“她是怕我一說,她就會認同,然後照辦。國策一旦定下,我被派到南境就勢在必行。”

“她……怕我到了秦……爲難。”

藍墨亭深深看了雲揚一眼,明白爲難兩字的份量。

“你一說,她就會照辦?”藍墨亭好笑地看着雲揚。

雲揚睜大漂亮的眼睛,光彩溢於言表,“怎麼,藍叔叔方纔聽了揚兒的話,不也是這個感受?”

藍墨亭徹底無語,不能不認同。

同時也不禁理解劉詡,也同情劉詡,防着這小子得用多大力氣。

“事實上,我也不贊同你回秦去。”

雲揚搖頭,正色道,“秦不定,我也不能定下來。在陛下心中,秦永遠是我最大的變數。”

藍墨亭被這句話震住。

雲揚臉色一派坦然,卻在眼中,現出最深的無奈,“這樣的我,便也會成爲陛下最大的變數。”

如果自己真成了這樣的存在,雲逸現在所處的位置,藍墨亭所處的位置,便是極危險的。

“而換個角度,秦地被戶將軍滅國,又被大哥再破一次城,西北,也被我們傷得不輕。爲將者,掠城屠敵,爲國者,卻要爲長遠計,爲民生計。國已經破了,民衆與君王相去隔遠,他們更關心自己明天的餐飯在哪裡。揚兒生於秦,長於齊,對誰是君王,國家姓什麼,其實也不是那麼在意。只是望着兩地太平,民衆安居,心亦安。”

藍墨亭握緊手指。雲揚同自己講的,全沒藏私。這話,也只能同自己講。他雖生於皇家,但卻命運坎坷。忠君愛國,對雲揚來說,該有多麼茫然。君是誰,國在哪裡?而他唯一抓得住看得見的,是民生百態,是自己努力後的一個心安。

當然,還有劉詡。

雲揚低垂着長長的睫毛,上面掛滿了晶瑩的碎鑽。

如果有可能選,他不會參加到皇家的任何事中。只因爲他的愛人是劉詡,他是雲家的一份子。他即使不情願,也從沒一句推脫責任的話。

“宮裡,住得慣?”藍墨亭攬住他,和聲問。

被攬在藍墨亭溫暖的氣息裡,雲揚澀澀嘆出口氣,“藍叔叔,一個人不能要求太多,只看他最看重的是什麼?”

“揚兒看重什麼?”

“……無外乎……是一片赤誠罷了。”雲揚嘴角挑着笑,眼裡卻全溼了。

待愛人,待親人以赤誠,皆因自己也被赤誠相待着。一個人不能要求太多,皆因對現在擁有的,太過珍惜。藍墨亭緊緊地攬住他,心中大痛。誰說雲揚的情最坦然,最淡定,其實,揚兒纔是那個最如履薄冰,最患得患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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