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如訴,堪比南柯夢(一)
約莫折騰了兩日,這隻新香囊也算是繡好了,我親自填好香料,委託白琇替我送到楚弋笙手裡。舒殘顎疈
這三兩日他都在書房陪着他王兄,今晚便是大限了。
我身子已大好,只是不該輕易在宮中走動,便委託了白琇一早給他送過去。吃過早膳後,荀卿便早早來了替我診脈,說我的身子已然無礙,這幾日也不必忌口了。
診過脈,我便請他喝了兩盞茶,一旁也便只有那兩個丫頭伺候着。
“這兩日辛苦荀大人了,荀大人兩番相救,良錦無以爲報。”我對荀卿便是真心頗爲感激了濮。
荀卿莞爾一笑,“夫人嚴重了,醫者父母心,怎能見死不救,況且夫人乃是王爺心尖上的人,荀某不敢怠慢。”
我彎脣笑了笑,握住桌上的茶盞,客氣道:“荀大人請喝茶。”
“多謝夫人。”他雙手一拱,遂端起茶盞,酌了幾口翹。
荀卿與楚弋笙乃是摯友,關係必不一般。他這個人,人格魅力不小,單是我知道的與他交好的人,便已有荀卿,赫連雲霄此等大人物了。
正喝茶間,荀卿從自己的醫匣中,取出一方小盒子,置在桌上,一指盒子道:“夫人,此乃荀某新制的藥丸。幾番爲夫人診脈,得知夫人體寒,以暖玉護體,這藥丸性溫,能爲夫人固本啊。”
我有些吃驚,他竟新制了這樣的藥,一時有些欣喜,伸手將盒子探了過來,握在手中,“荀大人有心了。”
“如今天漸冷,今夜更是寒氣逼體。夫人若要服用此藥,必要是在晚膳前。”荀卿微笑囑託道。
寒氣逼體?
我下意識往窗外望了一眼,如今雖是轉涼入秋,但氣候尚不算陰寒,入夜即便微涼,也不致同他說的那般嚴重。我體質雖略有不同,但卻也不曾在秋日裡覺得身子不爽。
他這個人,倒不像是如此語不經思的人。
我低頭定定望着手中的藥盒子,頗爲不解。
“夫人可記下了,今夜用藥必是晚膳前。”荀卿二度囑託道。
我連忙點頭,不敢過於怠慢。
今夜?
等等他方纔也是說今夜,爲何非要是今夜服用此藥?我轉了轉眸,瞧見荀卿只是微笑望着我,神情無異。
可這兩句話,分明大有深意。
這兒沒有旁人,若有什麼話大可開門見山這兩個奴才是楚弋笙撥過來的,難道,也不可信?
他的人,必不會馬虎。荀卿,必非口出無言。
我應當不會領會錯。
“我記下了,多謝荀大人。”我擡眸微笑回他,用手指摩擦着藥盒子的邊緣。
荀卿頗爲滿意的點了點頭,端起茶盞將茶喝盡,遂告辭離開。
所謂藥,要麼救命,要麼害命。
而這藥匣子中的藥,卻不知是救人還是害人了。
窗外樹枝簌簌抖動,似是起風了。
秋,這樣一算,我來到南桀,竟也一年了。
我將盒子抱進懷中,轉身走進裡屋.
天色漸暗,兩個婢女替我傳了膳,我眼見時辰快到了,便有些坐立難安,也沒多大的胃口,坐在桌前只怔怔的望着滿桌珍饈。
婢女新上了一樣羹,聞着倒是極香,我勉強有了些胃口,正想吃,便想起荀卿白日裡說過的話,便叫婢女將那盒子取了過來,又要了一盞清水。
盒子到了我手中,我頗爲忐忑的啓開,哪知盒中置了兩枚丸藥,一枚爲黑,一枚爲紅,似是要我抉擇一般。
荀卿並未提及有關藥丸的數量,更沒有提到有關顏色之別,這是叫我自個兒選?還是,一枚致命,一枚卻是救命的。
如今我人好好的在這兒,何須救命?
我暗暗想了一會兒,叫婢女多添了水,遂先將紅色藥丸吞下,又將黑色藥丸吞下,想來荀卿不至於要害我性命,這藥丸當是救命的。
吃完後,我便叫人將盒子丟了,留着也無用。
最後吃了一盞羹,草草吃了些東西,便作罷,叫她們收拾了桌子。
一直到入夜,都未有什麼動靜。
按理說,此時無論刺殺成功與否,都應有結果了。
我在屋中踱步,早已是坐不住,直直望着月上梢頭,心神難安。
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着像是人數不少,兵甲摩擦的聲音也極重,像是帶着兵器刀刃的,我心頭一緊,吩咐一旁的兩個女婢趕緊出去看看。
她二人出了屋子,便沒了聲音,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一般。
我只聽着腳步聲愈來愈近,已然到了屋外,我垂手絞在一塊,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從前斷頭臺都去過了,此刻竟也會膽怯。
沉重的腳步聲,緩慢踏入,那個人也慢慢出現在我面前,一身革履,腰佩長刀,刀鞘上掛着一個鮮紅的瓔珞,看樣子是新打的,也頗爲新奇。
我定眼望着他,沉了沉氣,道:“赫連——將軍。”
赫連雲霄站在門口,雙手一拱,便算是行了禮,他嘴角微微上揚,笑意不甚,“錦夫人,別來無恙。”
“正是呢,一別三日,我倒是頗爲惦念不知將軍的小兒子現下可好?”我盈盈笑道。
“犬子不過是襁褓嬰兒,此刻是步步不離內人,勞煩夫人記掛。”
他語氣不善,不像是應了楚弋笙來接我的,倒像是雖我揣測他同楚弋笙應當關係不錯,但終究是我的猜測罷了。
那荀卿呢我何故能信他,因他救了我兩番?
罷了,如今想這些又有何用,藥我既已吃下,便已無回頭。
若非見到他,聽他親口說起,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自個兒的推斷罷了。
“夫人,請吧。”他側開身子,伸臂引我。
我微笑點頭,“有勞將軍了。”
赫連雲霄引我出了屋子,我這才瞧見他帶了多少人,跟在他近身的大約十數個,雖算不上多,但應都是精英。
他既不開口,我也不願多話,便只是跟在他身後,隨他們一同走,路上無半個字。待離開此處偏殿,便走入一道石子鋪成的石子路,大路寬闊,高牆兩側,但卻無人相守。
此刻宮中連巡夜之人都未有,實在太過蹊蹺。
宮燈高掛,但明亮者不多,若非月光皎潔,險些看不清腳下的路。若非我踩上去,覺得有些挌腳,才知道是石子路。
終於,走了許久,我實在忍不住這靜默,便開口詢問道:“赫連將軍,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赫連雲霄身子一頓,正要開口。
前方牆門中突然涌出爲數不少的士兵,瞬間將我們一行人團團圍住,我一驚,跟在我身後的十數人已將我圍在中心,持起兵刃,以免他們不軌。
赫連雲霄也將長刀拔出鞘,定定望着從牆門後走出的人。
我挪了挪腳,探出頭去看,牆下有宮燈,來人之容貌一覽無餘,竟是太子。而看着陣勢,他與太子必不是一路的。
看來倒是我多心了,大抵只是這赫連雲霄對我沒什麼好感纔會如此冷淡吧。不過我和他也只見過一次,他何故對我如此不善。
楚兮年微笑着隻身走近,在距赫連雲霄不足五步處立住,“赫連將軍,這麼晚了,這是要帶着錦夫人去哪兒?”
赫連雲霄雙手一拱,沉沉道:“臣下奉命帶走夫人。”
“奉命?”楚兮年微微挑眉,笑道:“不知將軍奉了誰的命?父王嗎?或是這南桀竟還有人能夠命令將軍。”
他雖談笑風生,溫文爾雅之姿態,可難避鋒芒,那雙眼猶如利刃般,直指人心。我心中不免一怵,躲閃起他的目光,深感此人並不像所看到的這般容易對付。
赫連雲霄一時沒有回話,也不好回話。
他總不至於說,是奉了楚弋笙之命,如此纔是正中下懷。
依我猜測,赫連雲霄也未必知曉今夜究竟會發生什麼,或是已然發生了什麼。我提了提氣,道:“太子阻我等,意欲何爲?”
“要麼二位一起留下,要麼——”他頓了頓,笑靨加深,“你留下。
“太子,我已說過,我奉命帶走夫人。”赫連雲霄定定道。
我心下急轉,恐怕此時南桀帝已遇害。太子不思急着去憑弔,倒是先來捉我,總不致於有了變數,手中卻無籌碼。
可若真是有變,他身邊怕是不能少了赫連雲霄,依我看,他的兵權決不低於楚弋笙。況且太子若真有心留他,也必是爲了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