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
下了擂臺,李復瑾探去手,在她懷中置去一枚明珠。
璀璨的明珠光彩熠熠,襯映着清顏,爲她柔美的面龐鍍去一層光澤。凝視着那顆明亮的明珠,慕容素輕揚脣角,“謝謝。”
“兄長真是好興致,乞巧佳節,竟也同尋常人一般攜佳人同遊。”
身後傳來一道含笑的男音,熟悉而散漫。二人錯目一望,男子孤身一人信步而來,正是李祁景。
他的視線在慕容素身上流連半晌,似乎有些訝異,隨即輕輕一哂,笑道:“白昭儀告病月久,而今一見,氣色尚佳,想來已經痊癒。”
她象徵性地笑笑,眸中平淡無波,“承蒙王爺關懷,我已經無恙。”
李復瑾的目光一直停駐在慕容素身上,待她話落,十分自然地執起她的手。他看了看李祁景,問道:“你成日快活,突然出現在這兒,是打算去哪玩樂?”
望着眼前相扣的雙手,一絲異樣的神情閃過,李祁景笑起來,“今日七夕,自然是配閒逸居的醉仙釀最應景。美食美景美人,怎少的了我李祁景?”
“玩物喪志。”李復瑾笑着搖搖頭。
李祁景嗤聲回駁,“切,你還說我,你又在做什麼。”
李復瑾踢他一腳,轉瞬又想到什麼,轉向慕容素,“閒逸居醉仙釀可是鎮店之酒,難得出宮,要不要嚐嚐?”
·
閒逸居內外客觀滿盈,時逢佳節,到處都是人。這座雲州第一酒肆名聲在外,此時突至,必定早已沒了空位。好在李祁景提早預定了上閣的雅間。坐於酒樓中視野最好的隔間內,遠眺即可見煙霞湖,自是別有趣意。
酒菜極佳,葷素配襯相宜,不禁味道可口香濃,賣相更是一絕。妙曼柔麗的樂女奏起琵琶,玲瓏小曲清雅怡人,每一種感官都幾乎是種絕佳的享受。
“嚐嚐這個,這可是閒逸居的招牌。”
席間李復瑾不斷夾菜,儘可能地將她照顧得完全。慕容素幾乎不曾怎麼動筷,每一種菜品只淺嘗輒止,更鮮少開言。李祁景的視線一直在兩人身上游走,許久好整以暇地嘆息,話語戲謔,“兄長今日,似乎同平日有些特別。”
“哪裡特別?”他睨了他一眼,旋即又轉頭問她可要再吃些什麼,她一直搖頭。
“說不上來。”李祁景搖了搖頭,神情意味深長,“反正,就是有那麼點不一樣。”
何嘗聽不出他調侃之意,李復瑾表面不露聲色,桌下卻猛地擡起一腳,直踢向了他的膝蓋。
李祁景本執杯欲飲,猝然吃痛,一口酒瞬時噴了出去。
“你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李復瑾平靜地撂下筷,“漏飯噴酒,成什麼樣子。”
“哥!”
倒是慕容素頗有意外,平時見慣這兄弟二人的嚴肅模樣,這般互侃到是極少,忍不住笑了笑,“陛下和王爺,今日確實於往日有些不同。”
她這一笑出自本意,與慣常的禮貌笑容全然不同。竟令李復瑾有些怔愕,凝望了少晌,輕輕牽住她的手,“那你喜歡我哪一樣?”
慕容素略怔。
“李公子。”間外忽來一聲輕喚,破開了一剎的僵滯。閒逸居的掌櫃推門而入,客套躬禮,“好久不見。”
“洪掌櫃。”李祁景含笑回禮,“你這酒樓的生意可真是火爆,真是讓在下好生欣羨。”
“哎呀李公子說笑,還不是兩位公子貴人相襯,屈尊蒞臨小店,當着是小店的福氣。”
李祁景笑得自然,“那不知在下今日,可否有幸得醉仙釀一飲?”
“公子這是哪裡話?素知公子愛酒,早已替公子備好。”兩掌輕擊,他朝着間外命令,“快替李公子上醉仙釀!”
很快三壇密封的酒罈被恭謹呈上。封尚未起,香氣已蔓,撲鼻皆是沁人的濃郁醇香。
慕容素輕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嘆了聲,“好酒。”
“這位姑娘是?”
看了她一眼,李祁景出言給出答案,“這是我兄長的妻子。”
“原來是李夫人。”閒逸居掌櫃當即施了一禮,“夫人花容月貌,與李大公子當真是佳偶天成。”
“李大公子?”慕容素心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指尖暗中緊了緊,“你們……認識?”
閒逸居掌櫃尚未回答,李復瑾最先對她笑了,“洪掌櫃早年乃我叔父手下,算來相識已有十餘年。”
“十餘年……十餘……”她卻怔住了,眸中漾起迷惘之色,震訝而驚惶。
十餘年……那麼……
九年前那一次……
……
此處距皇城只一里,真屬天子腳下。王氣蒸蔚之地,你們是要在這兒打死人嗎?
你是何人?認得他們?
不認得。
……
你這是敲詐!
我替他賠。
他砸了你的店,你弄髒了我的玉佩,我替他賠了你的費用,你就當這事並未發生過,如何?
……
一瞬所有的迷霧仿若被風徐散,慕容素大徹大悟,恍惚之間,一絲徹骨的冰冷涌上心頭,冷得無法回暖。
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
即便一切都不過一場騙局,但她本以爲,起碼最初的識遇是真。而原來……從始至終,都不過他捏算好的一場棋局。心頭的冰冷一寸一寸纏縛,她四肢僵冷,心如死灰。
·
“他對你很不同。”
並肩行在魚腸小道上,李祁景低聲開口。
夜色深濃,四下寂靜。已近宮城下鑰,李復瑾率先前去牽馬。慕容素聽見他的話,只平靜望着地面,笑意平淡,“是嗎?我沒覺得哪裡不同。”
“他可從不會帶其他妃嬪出宮遊賞,這是第一次。”
她默了默,擡起頭莞爾一笑,面容有些蒼白,“或許是有些不同吧,但可不一定是對我。”
“爲何這麼說?”
她大方地攤開袖擺,從中牽扯出一枚紅色同心結,抵到他面前,話音異常的平靜,“這是同心結,可在他身上的那個,寫的卻是個‘素’字。”
李祁景剎時啞然。
“我雖不奢睿,但並不傻,心知肚明那不是我。”指尖繞着漂亮的流穗,她淡笑道:“你知道那是誰,對不對?”
靜默少頃,李祁景嘆了口氣,答非所問:“我以爲像你這樣的女子,不會在乎那麼多。”
她卻忽地笑了,音容意味難辨,攜着微怒的諷刺,“所以像我這樣的女子,就得甘願做其他女子的替身?”
他蹙了蹙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輕嘆了一聲,她的話語稍柔順了些許,道:“你是否覺得,我若就這般跟了你皇兄,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等他回答,她笑得更深了,立道:“還是罷了,你我都心知這不過自欺欺人,我還是寧願活的更清醒一些。”
遙遠的石板道上已逐漸傳來馬蹄聲響,錯落有致。她似是想到什麼,自懷中取出了一截彩穗,置給了李祁景,“對了,這個給你。”
李祁景有些訝異,“這……”
“這段日子我的殿中總有可疑人出入,我在院中發現了這個。”她淡淡一笑,掩去了神色中的微倦,話語如舊平常,“我隱約記得,這玲瓏彩穗,是沈妙逸的東西。”
“我不會殺她。”隔了片刻她望向他,黑眸淡漠無波,“如若她真的倒戈了,她的下場,由你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