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冬至,可徐熹和徐老太爺都沒有回來的意思。蜀州等地負責莊子鋪子的莊頭和掌櫃,已然拉着大車小車的年貨,帶着銀子,入了晨園準備交賬。沒辦法,總不能男人們不在,就晾着家中的世僕。於是林氏只好帶着芳草,榴花,又從麗姐兒借了丹桂和青杏過去,沒日沒夜地對賬。
“這攢心梅花看着漂亮,卻着實費功夫。老奴看小姐的小本子寫寫畫畫的,也頗費紙墨。”攢心梅花絡子的編制是個大工程,麗姐兒爲着詳實記錄,着實費了不少筆墨。可寫寫畫畫下來總歸是有好處,那就是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看着本子上的步驟就能編制,一點都不費腦子。
“好看就是了,費功夫也值了。”麗姐兒有一句沒一句的與程繡娘說話。
程繡娘和麗姐兒圍坐在炭盆旁,在靜謐地黃昏中打絡子,整幅畫面很是安詳。
“小姐,夫人送了橘子來,說是莊子上的新鮮貨,可甜呢。”綠萼嘰嘰喳喳地打破了院子中的靜謐。
“拿來吧。”麗姐兒喜歡吃果品,再加上室內的火盆燒的旺,難免有些乾燥上火,吃水果最好不過。
綠萼親自剝了橘皮扔進火盆,才把橘肉遞給麗姐兒。炭火與橘皮相融合,頓時滿室的馨香,暖意融融。
“孃親那邊如何?”麗姐兒知道林氏和幾個丫鬟忙碌,怕林氏熬壞了身子。徐家那麼多產業,所有的賬本幾乎能堆成一座小山,就林氏帶着幾個丫鬟,着實是強人所難。
“奴婢沒瞧見夫人的神色,聽說是很忙碌。橘子是丹桂姐姐來送的,說夫人照常吃照常睡,沒什麼不妥。”綠萼心道:夫人本就不待見我。我哪裡還敢往前湊。
麗姐兒點點頭,想着用過晚膳之後也去幫忙。本來看賬這樣的事,麗姐兒也要去幫忙的。只是她現在日程排的滿,手頭還有金鋪的賬要看,林氏怕累壞女兒,就沒讓麗姐兒去凝暉堂受累。
“爹爹什麼時候回來,你打聽到了嗎?”麗姐兒吃着冰甜的橘子問道。
“奴婢問了,只是一直沒消息。”綠萼可是找了一圈的人,沒人清楚徐老太爺和徐熹何時回來。
“不過奴婢倒是打聽到了別的消息,黎閔兩家到底是退親了!”綠萼道。
“那閔二小姐怎麼辦?”麗姐兒着實吃驚於兩家退親之事。第一個關切的就是閔二小姐。
“不知道。”綠萼搖搖頭。她現在打探消息可不敢明目張膽了,只靠着道聽途說。
“這閔大人是蘇州府尹,黎大人又是蘇州同知。本來是兒女親家,現在弄成這個樣子,還不眨眼就成了仇家?”程繡娘顯然也被驚到了。
“可不是,您老說說這兩家是不是都被豬油蒙了心了!”綠萼興高采烈地八卦着。
閔大人和黎大人都在同一處衙門,擡頭不見低頭見。兩人又是上下級的關係,這以後還怎麼見面啊!
“不管怎麼說,鬧了一個多月了,事情總是有了定論了。其中是非曲直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我們也管不着,還是別費心了。”麗姐兒穩了穩心情道。
“是。”綠萼連忙道。
待用過了晚膳。麗姐兒就帶着碧草和翠籬去了凝暉堂。凝暉堂果然如想象中的燈火通明,想來林氏還沒有歇息,正帶着丫鬟們看賬。待麗姐兒一進去。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心下了然。
青杏打算盤的聲音格外清脆,在寧靜的凝暉堂中迴響着,令人莫名地安心。青杏算盤打的好。雙手齊上陣,看着很有威勢。一旁的丹桂翻着賬本。覈對着青杏算盤上的數字。芳草就着一盞火燭寫寫畫畫,唯有榴花趁人不注意,用帕子掩着打哈欠。而林氏則聚精會神地對賬,眉頭微蹙,似乎看出了什麼錯漏。
“女兒帶了餛飩來,孃親也歇歇。”麗姐兒親自將桌面上的賬簿等都拂開,又親自打開食盒,端出了青花瓷的大碗。
“這大半夜的,你還過來做什麼。這裡雖不如京都嚴寒,可到底是冬天,更深露重,你小心保養身子。”聽到女兒說話,林氏才擡頭,看着麗姐兒雪白的笑臉,摸着女兒的衣衫,生怕穿的不暖。
“也想幫着孃親分憂。”麗姐兒說着就拿起賬本覈算起來。雖然前世是文科生,數學總是不及格,可加減乘除的基本運算還是能夠運用自如的。更何況小時候還在特長班裡學了心算,口算,這時候也正巧用的上的。
“別累壞了眼睛。”林氏在一旁勸道。
有夜明珠在,光芒閃耀哪裡能累壞了眼睛。麗姐兒笑笑,不以爲意,只看着賬簿上的繁體數字在腦海中轉換運算。
麗姐兒是第一年接觸蜀州產業的賬目,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徐家的根基在蜀州,經營近百年,有田有地有房產都是意料之中,可萬萬想不到的是數目龐大。且不說爲接連成片幾千畝的耕地,林地,山地所設的莊子,就光是鋪子也有上百間;房產也是接連成片,大部分都是幾條街的房產都歸徐家所有。此外,徐家還有兩座礦產,專門出產玉石,最是賺錢。這麼看來,徐家可謂是真正的大地主,豪富之家。麗姐兒粗略估計一下地價,房產和鋪子的價值,加加減減起碼也值七八十萬兩銀子,更不要說沒算上礦產和每年的出息。怪不得徐老太爺願意花錢投靠新帝,拿兩百萬兩銀票就好像是拿二十兩銀子一般。財大氣粗,捨得花錢,坐擁金山,自然是看不上幾百萬兩銀子了。
夜越發的靜謐,直到快三更了,林氏才意識到時間晚了,直接留了麗姐兒在凝暉堂睡。睡前,林氏還特意去廂房暖閣看了三個兒子,這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林氏先發了對牌,安排府中的各項事宜之後就將開始打發蜀州老家來的莊頭掌櫃。因爲蜀州山遙路遠,所以林氏最先對賬的就是祖宗家業這部分,好讓家中的世僕在年前趕回去。
“今天恰逢新帝登基,免了賦稅又幸好風調雨順,纔有這樣的收成;自然各位莊頭掌櫃的辛苦經營也功不可沒,我都記着,待老太爺回來也自會稟明。這些封紅是賞你們的,你們也好回家過個好年。再有不管來年年景如何,還望諸位共勉。”本來祖業就是徐老太爺管着的,林氏也不好多說什麼。只看着賬面乾淨,且收成與戰亂前大致相同,也就樂得做個仁善的主子。她打賞的封紅一水的二十兩,幾個老太爺的心腹又加了二十兩,可謂是重賞了。
那些個管事莊頭和掌櫃也沒因爲是老太爺的心腹就拿大,對着林氏很是恭敬。他們心裡明鏡一般,老太爺年紀大了,早晚是要把家業留給徐熹夫婦的。當家主母有三子一女,地位穩的很,他們這些給人做僕的,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早晚是要落到夫人的手裡的。再說夫人出手可是大方,他們看在手握的銀錢上,也要伏低做小。
打發走了蜀州的管事,接着就要看徐熹一路上任在江南所置辦產業的賬簿了。
“幸虧你爹沒沿路置辦產業,否則山高皇帝遠,那裡的莊頭,管事作假也不是不能。”林氏對着麗姐兒道。
其實徐熹還真是要在上任的沿途置辦產業的,可徐福一直跟在徐熹身邊,有他規勸着,徐熹自然也就明白事有不妥,只在蘇州府臨近的幾個富饒的府邸置辦產業。
徐熹置辦的產業大多在鎮江府,湖州府和常州府,莊子最多,鋪子卻只在蘇州府有個胭脂鋪子。徐熹的做法也沒什麼不對,無非是莊子更保險一些,一年到頭,總是吃的上飯的。而鋪子畢竟不那麼穩定,且有賺有賠,很容易經營不善。雖然鋪子的經營不用徐熹操心,可徐熹手頭沒什麼人手,自然也就力不從心。當年的戰亂,徐老太爺很是散了不少的僕人,即便是戰亂過後,僕人又回來了,也大部分不願意離開故土。再說蜀州的產業龐大,完全能消耗的了徐家的世僕。買鋪子不像買莊子,只要莊頭會種地,人是老實人就行,直接延用原來的莊頭,也方便。可打理鋪子的得是有點生意頭腦的,這樣的人算得上是人才了,不好找不說,還怕找個太精明的,從而中飽私囊。
江南產業的賬簿大部分都是芳草幫着看的,她爲人細緻,且幫過林氏管賬,所以即便小小的錯漏,也替林氏也找出來了。
“多虧了你,要不然這賬到現在都看不完。”林氏笑着對芳草道。
芳草笑了笑,一如繼往的淡然。
“莊子裡送了不少海貨,今兒就做點鮑魚來吃。”林氏笑着對麗姐兒道。
“好啊。”麗姐兒也喜歡鮑魚,高興地笑着道。
江南一帶產業的莊頭管事也每人都拿了二十兩的封紅,興高采烈地成羣結夥地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