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東西,加加減減怎麼也有幾千兩了,就這麼收下?”徐熹剛剛下衙,林氏就焦急地問道。
“收下吧,算不得什麼。”徐熹知道崔家這是沉不住氣了,才送了貴重的禮。這要是前怕狼後怕虎地退回去或是回了相應價值的禮,這崔家恐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不會有人說什麼吧,這崔太太這麼大張旗鼓的。”林氏有些擔憂。
“她光明正大的送些東西,也不過就是幾柄扇子和一些玩意兒外加一籃子雞蛋。即便是有當朝御史彈劾,皇上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更何況我本就是御史,都察院是不會因爲某些人的閒言碎語就打自己的臉面的。”徐熹笑着道。那扇子和玉石的價值還不是由着他說,又不是真金白銀製成的,誰能說什麼。
“都察院中最有臉面的就是羅氏父子,他們會不會爲難你?”當初在京都爲着徐燕的婚事,永寧侯夫人羅氏可是與徐家結了不大不小的怨仇。而羅氏的父兄都在都察院中任御史,恰好是徐熹的上峰。
“羅大人和小羅大人都是明白人,哪裡會爲了私怨而把都察院的臉面拋之於外。要是真爲了這點子事兒就鬧到朝堂上去,都察院可真就成了六部的笑柄,最後還是他們父子臉上無光。”徐熹又接着道,“正好崔氏敲鑼打鼓地投奔了我,也看看衆人的反應,好再做打算。”
林氏聽了徐熹的話,按下心中的擔憂,接着道:“崔太太邀我和孩子們去她家看看,你看我們去還是不去?”
“去啊,當然要去!且不說我們以後是一條船上的人,就算是爲着去瞧瞧鹽商的奢靡享樂,開開眼界。你也得帶着孩子們去瞧個新鮮。”徐熹笑眯眯地道。
“說的好像我們都是鄉下人似的。”林氏嗔怒道。林氏自問雖不是宗室貴女,卻也是京都中的大家閨秀,因此對於鹽商的宅院並不是很瞧得上。
徐熹但笑不語,一派風平浪靜的模樣。
晚膳時石家的特意做了一碗蛋羹,說是用崔太太送來的雞蛋做的。
“您嚐嚐這成天吃着人蔘,白朮和大棗的雞下的蛋,聽聞很是鮮美,且滋養身子。“林氏親自給徐老太爺佈菜。
“確實滋味很是不同。這雞蛋如此之好,我們也這麼養,怎麼樣?”徐老太爺嚐了幾口。自認爲味道不錯,遂起了養雞下蛋的心思,對着徐熹道。
“太奢侈了。我們畢竟不是商賈。雖不是吃不起,卻也不見得非要如此。”徐熹很顯然不同意徐老太爺的說法。
徐老太爺不過就是起了心思,也不是非要如此,聽着孫兒的意思,明顯是覺得太過驕奢了。也就歇了心思,一門心思吃飯。那雞蛋的味道麗姐兒和幾個弟弟也都先後嚐了嚐,確實是更細膩鮮美,並且一絲腥味也無,要比尋常的雞蛋更嫩滑一些。
“這崔太太做的事兒,好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錢似的。”晚上。林氏纔將疑惑說出來。
“崔老爺要做鹽總商,自然要衆人明白他家道殷實,資本雄厚。否則誰放着好好的韓家。卻來扶持他這個背景不如韓家的鹽商呢?”徐熹笑着給嬌妻解惑道。
林氏心下大了一個白,原來崔太太所做的不外乎是告訴衆人崔家有錢做鹽總商。
又過了兩天,崔太太邀請林氏的帖子到了徐熹的案頭,於是林氏就帶着幾個孩子並着丫鬟婆子同曾夫人,李夫人和劉夫人以及各家的公子小姐們去了崔宅。崔太太不僅僅邀了林氏。還怕林氏尷尬,又叫上了與林氏來往密切的幾個官太太。
一到了崔宅。崔太太就熱情洋溢地出來迎接,一派歡天喜地的樣子,再不復當初遊船保揚湖時的敦厚神情。崔太太顯然是打扮了一番的,其華貴程度絕不亞於那天她來鹽院時的模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的意思在。
“崔太太這支釵可真是精緻。”劉氏連忙道。崔氏頭上的金剛石金釵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哪裡哪裡,不過一隻釵而已,哪裡有夫人的鐲子水頭好。”崔太太很會交際,只幾句話就把幾位夫人都巴結地很舒服,就連林氏也是笑意盈盈的。
“各位夫人肯賞臉來,可是小婦人的福氣。讀書人都說這時候該說蓬蓽生輝,可我這無知婦人哪裡知道那許多,只會讓貴客吃好玩好了。”崔太太的話讓衆人都笑了起來,呼呼啦啦一衆人等進了崔宅。
崔宅也是一座園林,雖都是人工雕琢,可乍一看卻是湖光山色,景色很美。林氏仔細看了看,覺得晨園都未必有其精緻。
“我們家老爺就愛這些山石,運鹽的船出去,拉回來的全是石頭。開始我還抱怨,卻不想老爺養了一批工匠藝人還算是有本事的,到底是弄出了春夏秋冬四景,看着還真像那麼個意思。”崔太太沿路爲各位夫人解釋着。
“造園的時候工匠看着一些石頭長的極像竹筍,就將這些筍石周圍栽上竹子,看上去就像是春筍破土一般,好似萬物復甦的春景。太湖石則在水池邊堆疊成假山,整體好像夏季雨後的秀麗情景,看着玲瓏剔透,很是舒適。”崔太太邊走邊道,衆人則暗自稱奇,無不覺得巧妙。
“你們也是第一次來崔宅?”林氏看着衆人都在瞧新鮮的樣子,趁着崔太太忙於介紹景緻就瞧了個空兒,疑惑着問道。
“可不是嘛,我們可是拖了夫人您的福氣了。雖說崔宅精巧早有耳聞,可親眼目睹還是第一次呢!”李氏笑着道。
曾氏則心道:誰不知道韓家在朝廷中有背景,即便是崔家建了個天上人間的園子,恐怕也無人來遊賞。不過是崔家巴結上了徐家,而韓家對徐家又態度曖昧,徐熹有意擡舉崔家,崔家又有意讓徐家瞧瞧,否則又哪裡能看到如此景緻。那崔氏有心計的,說不得叫上她們這些不相干的女眷就是爲了試探,從而回去吹枕頭風的。本來家裡的老爺還要再看看韓家與崔家的情形的,這樣看來,果然是崔家更有錢,而且徐家似乎和朝廷聯繫的更緊密,看來還是該抱住徐家的大腿纔是。
曾氏打定了主意,又笑意盈盈地與衆位夫人寒暄說話。
“這座假山叫做秋山,都是黃石壘疊,很似北方的風景,氣勢磅礴,盡現北方之雄。整體都用楓樹和松柏點綴,很有秋意。這座山坐東朝西,等到黃昏之時,整座山體都是黃色的,很有意境。冬山更是費了不少手藝人的心思,愣是把石頭給弄成了《雪獅圖》一般,牆面開了幾個洞,風一吹來,就好像到了冬季。”崔太太只說了幾處園子裡的妙處,卻將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林氏覺得崔老爺恐怕不是個普通的商賈,否則如此美景,肚子裡要是丁點兒墨水都沒有,恐怕是想不出來的。
“看我呱噪的,夫人們都煩了吧。也是,一推破石頭又有什麼好看的。我們還是去廳堂吃點東西,聽聽小曲兒好了。”崔太太笑着引着衆人往廳堂而去。
幾位夫人都面面相覷,心裡卻都有各自的思量。誰都想到崔太太這麼說不過是託詞,想來引着人來看石頭是崔老爺的意思。各位夫人倒是沒什麼,唯有孩子們都累了,誰耐煩看什麼石頭,不好玩兒。
待到了廳堂,林氏坐在首位,曾氏,李氏和劉氏依次往下坐。而麗姐兒和幾個弟弟則依偎在林氏的身旁,靜靜地坐着,時不時捏塊點心來吃。
崔太太直接擊掌,不過兩聲就有三四個女子或抱琵琶或抱琴或拿着蕭進了廳堂,給每位夫人都行了禮之後就吹拉彈唱起來。麗姐兒不耐煩聽這種靡靡之音,更專注於吃點心,對着桂花藕粉糖糕和桂花栗子糕大塊朵頤,不管不顧的。
“少吃些,小心積了食。”想來林氏也是不耐煩聽這些曲子,於是把注意力轉移到孩子們身上。
崔太太自然是注意到了林氏的不耐煩,只讓幾個歌伎唱了兩支曲子就打賞退下了。要知道她最主要巴結的,奉承的就是林氏,林氏不耐煩,她就得另想主意。
“想來總聽曲子也沒什麼心意,莫不如我們就去看戲。宅院裡養了個戲班子,崑曲唱的還算中聽,不如請夫人們移步,我們去聽音庭。”崔太太想着府裡的戲班子閒着也是閒着,莫不如拎出來用用。
崑曲倒是值得一看,林氏和麗姐兒倒是有些興趣。
聽音庭建在水面上,戲子們就在亭子裡唱戲。絲竹之聲隨着水面傳波開來,很有音響的作用,聽着很是悠遠。戲子們在亭子中甩袖,唱腔,詞曲都是一流,聽着心裡癢癢的。
“養戲子可是費銀錢,聽說那戲子的行頭幾十萬兩都是少的,且只是這麼一場戲。”曾氏咂舌道。
“不過就是個解悶的玩意兒,費點銀錢又算得了什麼,夫人們喜歡就是值了。”崔太太不動聲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