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魚片鍋就是將以往的羊肉涮鍋換了主料,由羊肉片變成了魚片。江南五月天已經日漸炎熱,再吃溫燥的羊肉,人會受不了。可江南是魚米之鄉,缺什麼也不缺魚,而魚又味道鮮美,平時吃慣了的,所以當地人也就換了吃法。
“記得要廚房制好新鮮的小料,辣的,不辣的都預備些。再看看廚房有沒有新鮮的米粉,有的話也要來些。”米粉是最後下在魚片鍋中做主食的,丹桂叮囑青杏道。
“知道了,我這就去。”青杏笑着道。
青杏打着傘,也不顧外面風雨和腳上的繡花鞋,在細密的雨簾中提着食盒匆匆而去。
青杏剛進了廚房,管廚房的王婆子就喜笑顏開地迎了過來,諂媚地道:“這不是青杏姑娘嘛,什麼風把姑娘這麼個金貴人給吹來了,快坐!”誰都知道青杏是涵珍館中麗姐兒身邊的丫鬟,因此誰都不敢怠慢。
青杏看了看王婆子從角落中抽出來的還算乾淨的條凳,推辭道:“我就是來傳話的,就不坐了。”
“喲,傳話何不讓小丫鬟過來,姑娘當差當真仔細。”王婆子語氣熱絡。
“這風裡來雨裡去的,小丫鬟們年歲都不大,怪可人疼的,就我來了。”青杏看着王婆子臉色還算好,也就多說兩句。
“姑娘可真真是個和善人,誰在姑娘手下當差可是好幾輩子修來的福。”王婆子稱讚地誇張。
青杏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道:“小姐今天胃口不大好,所以要將定例的晚膳換成魚片鍋,王大娘可行?”
“行啊,這有什麼難的!”王婆子滿口應承。笑話,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誰敢不買賬,再說了魚片鍋也不值什麼。世面上的活魚也不過幾十文。鮮果時蔬都是莊子裡送來的,不過是熬一鍋雞湯費點功夫罷了。
“那記得魚片要切的薄薄的,小料也弄些辣的和不辣的。再有就是小姐喜歡香菌木菌還有鮮嫩的豆腐青菜豆苗,外再備一份米粉。”青杏回想着丹桂的囑咐道。
“瞧好吧,我的姑娘!老婆子雖對小姐的喜好不甚知之,卻也明白個八九分,必要小姐滿意的。”王婆子眉開眼笑的。
“那既如此,就勞煩大娘了!不過現在可還有玫瑰餅或是酒釀餅之類的?”青杏想着不能空手回去,她帶着食盒呢。
“有有有!”王婆子親自拿了四樣點心給青杏看,青杏點了頭才裝進青杏的食盒裡。
青杏看着食盒中的另兩樣茯苓糕和青梅酥很是滿意。笑着對王婆子道:“多謝王大娘了,那我就先走了。”就笑着拿起油傘又匆匆隱沒在雨簾中。
王婆子笑着送走了青杏,轉過頭就對着滿廚房的人道:“都還愣着做什麼。沒聽見小姐要吃魚片鍋嘛,都利索起來!”
王婆子是徐家的老僕了,也正因爲此,林氏才讓她打點廚房。因此廚房裡的其他人也都知道,除非王婆子犯了大錯。否則是萬萬越不過她的。雖也有人看不慣王婆子的諂媚,可王婆子本人又是精明厲害有眼色的,於是廚房中的人也都慢慢收了各自的小心思,安心辦差。哪怕是新來的,專門做本地菜的廚娘,即便是主子們都喜愛她的手藝。也到底沒壓王婆子一頭。無非是多得些賞錢,卻撈不到實權。那婆子也想明白了,就慢慢收斂了心思。只等着機會,卻不敢輕舉妄動。再說王婆子雖有些剋扣,卻也是小貪,適可而止,因此廚房衆人對她也還算是和氣。畢竟誰掌了廚房都會貪些。利益擺着,不佔白不佔。
麗姐兒在一片雨聲中穿好了衣裳。散着頭髮在窗前觀雨景。
“這雨得下多長時間啊?”麗姐兒問碧草。
“怎麼也得一個月呢,年年都是如此。”碧草一邊做針線,一邊道。
“小姐可是餓了?青杏拿了好些點心,可要用些?”碧草放下針線活道。
“青杏去廚房了?”麗姐兒問道。
“丹桂姐姐看小姐胃口不好,就讓青杏跑腿去廚房拿些點心,又把小姐的晚膳改成了魚片鍋。”碧草笑着道。
麗姐兒點點頭,吩咐道:“你讓青杏過來。”
“小姐可是要梳頭,奴婢來就好。”碧草道。
“你先叫青杏過來,再幫我梳頭。”麗姐兒笑着道。
碧草點了頭去樓下叫了青杏上來,服侍着麗姐兒在梳妝檯前梳頭。
“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奴婢?”青杏道。
“你去錢匣子裡拿上兩吊錢去廚房,讓王婆子再多做兩份魚片鍋分別送去香茗草堂和凝暉堂。歡哥兒最愛吃魚,想來他會喜歡,再說有好東西總不好吃獨食,園子裡都是長輩,想吃這口的未必只我一個。”麗姐兒從鏡子裡看着碧草熟練的手勢和青杏的神情。
“奴婢這就去,不過兩吊錢是不是太多了?”青杏問道。
“外面物價是什麼樣的?”麗姐兒問道。
“聽綠萼說,一升米五文。”青杏答道。
這年頭物價高低就看米價,一升米是一斗米的十分之一。
“那就給五百文。”麗姐兒一邊看着鏡子中碧草梳頭一邊道。
“奴婢這就去!”青杏道。
“等等,記得讓王婆子把我那份魚片鍋煮的辣辣的。”麗姐兒想着陰雨天吃頓熱辣滾燙的是件挺舒服的事兒。
青杏走後,麗姐兒思量着外面的物價,覺得自己以前的打賞太過大手大腳,應該仔細着花銷了。想想曾祖父和父母好像都沒給家裡的下人打賞太多。
碧草除了會做些吃食還會梳頭,她手勁兒恰到好處,不輕不重,麗姐兒很受用。
“我以往的打賞是不是太過豐厚了?”麗姐兒問道。
“小姐仁善,打賞自然豐厚了。”碧草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實誠,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麗姐兒笑了笑,沒說什麼。
青杏去了大廚房將手中的五百錢給了王婆子道:“我們小姐說了,不能只她一人吃獨食,這些錢是麻煩王大娘再做上兩份送到香茗草堂和凝暉堂去,也是小姐的一片孝心。”
“喲,小姐的一片孝心我們做下面人的自然要幫襯着,哪裡要這五百錢!”王婆子說的誇張。
“大娘快收下吧,好歹是小姐的一片心意。小姐還說送去涵珍館的魚片鍋要煮的辣辣的。”青杏將意思傳達到,就匆匆地走了。
王婆子看着手裡的五百錢,臉上帶着笑模樣,回頭道:“都聽見了吧,小姐一片孝心,可都仔細着些!”
不管是麗姐兒還是王婆子都不會自作主張改了香茗草堂和凝暉堂的晚膳菜色,只能是麗姐兒出錢加菜給兩個地方送去。
麗姐兒賞了王婆子的五百錢,綽綽有餘,王婆子哪怕是將魚片鍋做出天大的花樣來,也照舊是得了倆辛苦錢。就算王婆子一文賺不到,甚至是要往裡面搭錢,她也得歡歡喜喜地,要不然就是擺明了與麗姐兒過不去。她是徐家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掌管中饋的夫人是怎麼寵溺女兒的。
餓了一天,麗姐兒看着愈發陰暗的天色這才覺得飢餓難耐。她伸手抓了一塊青梅酥,咬了一口才發覺酸的慌,原本就在叫囂的五臟廟更難受了。
“要不奴婢去催催廚房,平時手腳挺麻利的,怎的今天這麼慢。”綠萼連忙倒了杯蜜水給麗姐兒。
“想來是忙着,何必去催,總會送來的。”麗姐兒覺得這口中的蜂蜜格外清甜。
“哪裡的蜂蜜,滋味甚好。”麗姐兒看着綠萼問道。
“不就是槐花蜜嗎?”綠萼只記得涵珍館內的蜂蜜皆是槐花蜜。
“你嚐嚐,味道很不一樣。”麗姐兒道。
綠萼倒了丁點嚐了嚐,訝然道:“果真好味道,哪裡是槐花蜜。奴婢實是不知,還得問丹桂姐姐。”綠萼並不記得涵珍館內的蜂蜜何時變了味道。
“晚膳到了。”碧草笑着高聲道。
麗姐兒和綠萼放下蜜水,看着丫鬟們魚貫而入開始擺晚膳。紅泥火爐火勢很旺,亮晶晶的銅鍋配着紅亮的湯頭,大棗和薑片零星在湯麪上飄着。配菜衆多,青菜豆腐米粉香菇應有盡有,玲瓏剔透的魚片尤其精緻。
“大廚房拿了三種調料,分別是辣醬,梅子醬和麻醬。”丹桂忙着給麗姐兒涮肉。
“廚房怕這魚片鍋太過單調,又拿了糟鵝和白斬雞。香茗草堂和凝暉堂那邊也都送了魚片鍋去。”丹桂夾着熟了的魚片和青菜盛到碟子裡。
麗姐兒由丹桂服侍着晚膳,剩下的幾個丫頭則退了出去。她們知道麗姐兒不耐煩用膳時人過多,也就沒往前湊。
“王婆子還算精心,還特意制了些肉丸,魚糕和千張來,想是少爺們那裡,老太爺那裡會喜歡。”丹桂嘮叨着。
“自從到了蘇州,因爲蘇菜精緻,早午晚膳均是本地的廚娘大顯身手;王婆子做的蜀菜也不過是平時的小食,宵夜。好不容易有個由頭能讓她露回臉,她怎麼能不精細。”麗姐兒只吃了幾口就滿頭大汗,卻覺得胃口開了,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