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牀底下,梁州先特意用來遮擋的牀單一陣拂動,伸出來一隻圓乎乎的,帶着大紅色肉嘟嘟冠子的雞頭。
胖胖的大公雞眼瞅着地上散落一把淡黃色的小米,圓溜溜的眼睛一亮,飛快的從牀底下竄了出來,毫不猶豫的便伸頭啄食起來,那副專注又虔誠的模樣,對外面恐怖詭異的氛圍,半點也覺察不出來。
當然,梁州先大價錢買它過來,還是有點用處的。
比如此時,似乎是難得見着稀罕物,連二人面前那怪物小孩兒,也聚精會神的看着地上的公雞。這也讓梁州先和王大海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們不着痕跡的瞅了眼被子底下壓着的黃符和硃砂。心道:總算有一個能用的了,這錢也不算白花!
他這邊念頭剛轉,便見地上吃飽喝足的大公雞渾身一抖,掉落兩根細細的底絨。它低頭,用小嘴將自己的毛髮又重新慢慢地梳理一遍,接着,豆大的小眼兒掃視過眼前的幾個人。然後,屁股一撅——
梁州先額心一跳,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聽“噗嘰”一聲,那隻雞毫無廉恥的,在衆人面前屙出了一團碩大的雞屎。
然後,它就十分乖覺的又重新鑽到了牀底下。
梁州先:……!!!
——我要着公雞有何用?!!!
而那個長着紅眼長耳朵的小怪物看了看兩人,仔細衡量一番後,突然又咯咯咯咯的笑開了。
笑笑笑笑!!!笑的梁州先渾身都忍不住戰慄起來,身週一陣一陣冷氣襲來,四周更是一片寂靜,更是顯得那孩童一般的笑容格外滲人,
此刻,梁州先幾乎都快要崩潰了。
而後,他就聽眼前的小怪物對他說道:“梁州先,去,到門外睡去!”
這,這個聲音……分明是鞠萌萌的!
暈過去之前,他腦海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一大早,梁州先就暈乎乎的往外走,懷裡還抱着那隻沒什麼用的大公雞。
醫院附近有一家加工飯菜的小館子,反正這雞也沒什麼用,乾脆提過去燉了算了。
他渾渾噩噩,走路也恍恍惚惚的,一不小心,便在拐角處撞上了迎面走來的年輕人。
“唔!”
被他這壯碩體格狠狠一撞,猝不及防之下,年輕俊秀的男生便忍不住悶哼一聲,在梁州先回神看去時,他背後已經滲出了大片大片紅色的血漬,在春日單薄的白色襯衫下,蔓延的越來越快,根本掩蓋不住。
梁州先立刻慌了,趕緊伸手扶住那人肩膀,緊張的道:“你,你沒事吧!我去叫醫生!”
“不必了。”
放在那人肩膀上的手,被一隻玉白的,冰冷的手掌拂下,梁州先側頭看着男孩清麗俊秀的面孔,驚慌之下,也難免有些訕訕。
只是,越是打量,他就越覺得驚奇,總覺得這人有幾分面熟……
他猶豫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話剛說完,看着男生不以爲意的冷淡面孔,他立刻就反應過來,訕訕的在心裡嘀咕道:瞧你說的這什麼話?分明是搭訕小姑娘的臺詞!
——只是,真的好面熟呀!
男生後背上的血跡暈染得越來越大,他立刻反應過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趕緊拽着那人的胳膊就拉進了門診:“醫生,醫生,快來看看!他後背出了好多血!”
門診里人很多,但是他後背那麼一大灘血漬,是怎麼也忽視不掉的。因此,梁州先叫喊過後,立刻便有醫生提着醫藥箱過來先做個緊急處理。一邊問道:“叫什麼名字?”
“林臨。”
少年冷淡的聲音在梁州先耳畔響起,他在怔愣一瞬後,驀地反應過來——這個名字,好像聽誰說起過?
是誰呢?
他想了半天。
“我真的覺得你很眼熟啊……咱們是不是認識?”
林臨這才擡起頭,用冰雪一般冷靜的眼神盯着他,帶着幾分少有的陰鬱,反問道:“你是明大的學生?”
剛問完,他突然側頭,在空氣中仔細嗅聞兩下:“你身上的氣息很不一般,看來,昨晚上接觸到什麼別的有趣的東西了。”
昨晚?
梁州先立刻警惕過來——這種味道?
他在自己身上聞了聞:是可以聞出來的嗎?
然而懷疑過後,對未知的恐懼還是壓過了心頭的疑慮,他立刻點頭:“對對對,這醫院裡有鬼,昨晚上我們就碰到了。這兩天,天天都把我趕到走廊上的椅子上睡,也不知是爲什麼。”
男生後背的衣服已全數被剪開,似乎傷的不輕,被撕裂數次的傷口已將襯衫牢牢粘緊。
醫生沒辦法,用溫水小心的將那粘連的衣料和血痂軟化,正全神貫注地拿捏子小心的一點點將二者剝離開來,就聽到梁州先這胡言亂語,他立刻冷哼一聲。
結果,手底下尖尖的念頭又不小心戳到了傷口,他連連道歉:“抱歉抱歉。”
一邊道歉,一邊拿冷眼瞟着梁州先:“這位同學,說話咱們得講證據啊,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鬼?當拍靈異片呢!”
他說着話,一邊重新又小心翼翼的接着處理傷口,唯恐讓這俊秀異常的男生覺得更痛。
畢竟,他長得這樣好看,哪怕冷漠一點,也值得被細心對待呢!
男生臉上卻連絲毫變化都沒有,他只是不耐煩的挑挑眉,似乎是受不了這醫生溫溫吞吞又小心翼翼的動作,自己伸手拽住後頸殘留的衣服,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唰拉!”一下,就將衣服整個撕開。
一同被剝離下來的,還有大片大片的黑褐色的血痂,和剛剛涌出的鮮紅血漬。
“啊!”
醫生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驚叫一聲,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了下,接着,便又被他那乾脆利落的動作給震撼到了。
眼瞅着撕開的傷口又一次滲出了鮮紅的血液,他心疼的哀叫一聲,趕緊拿着紗布接着處理了。
而一旁的樑周先看着男生那沒有絲毫遲疑的動作,和臉上半點不懼的神態,不由肅然起敬。
半響,他才猶豫的問了一句:“你……是林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