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終還是沒有強迫凌若,任由她暫留普壽寺中,只是一條:不許落髮剃度,否則即刻下旨封普壽寺。
下山後,胤禛連夜召來石生詢問,命他將自救起凌若後,一直到這兩個月情況事無鉅細,皆細細講敘了一遍。
待他們走後,胤禛負手站窗前,望着外面黑沉沉天色出神,四喜不敢出聲,靜靜地候一邊。
這一候就是大半夜,正四喜腦袋昏昏沉沉,不住往下垂時,胤禛忽地道:“四喜,朕是否真錯了?”
“啊?!”四喜趕緊暗暗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將睡意從腦袋裡驅趕出去,只是剛纔迷湖得很,根本沒聽清楚胤禛問自己什麼。
正緊張地思索着回話,胤禛回過頭來看到他一臉不安樣子,擺擺手道:“罷了,沒事,若是困了話就先下去吧。”
這幾日,四喜跟着自己從京城一路馬不停蹄趕來五臺山,幾乎不曾合過眼;他是宦官,打小淨身入宮,一直宮中侍候,比不得自己自小習武熬出來筋骨。
“奴才不困。”四喜趕緊搖頭,他是胤禛貼身內監,胤禛都沒睡,他這個做奴才怎麼可以下去睡覺。隔了一會兒,他小心地道:“皇上可是想熹妃娘娘事兒?”
之前普壽寺中,他與李衛雖沒聽到什麼,但隨後,熹妃沒有隨皇上下山,想必兩人之間對話不是那麼愉。
胤禛黯然嘆了口氣,晚風拂動,帶着些許涼意吹拂臉上,“她不願隨朕回宮,想普壽寺中出家爲尼,通州那件事,她終歸是不肯原諒朕。”
四全文字手打喜想了一下小聲道:“奴才剛纔聽着石生話,這幾個月間娘娘受了許多苦楚,心中會有些怨氣也是常理中事。不過奴才相信,等過幾日娘娘氣消了,一定會回心轉意,隨皇上回宮,畢竟這次皇上可是親自出宮來接娘娘了。”
胤禛搖頭不語,從普壽寺那一番對話中他可以感覺到,凌若對他不是怨氣,而是失望,失望到沒有信心再繼續攜手走下去地步,所以寧願一世誦經唸佛,連弘曆都肯舍下。
原本,他應該生氣拂袖離去纔對。他愛覺羅胤禛貴爲天子,坐擁天下,要什麼樣女子沒有,她既不願再信自己那就由得她去;她要出家祈福也由得她去。
但是,他放不下,他就是放不下那個女人,該死!真是該死!
那個女人都已經對他不屑一顧了,他又何必再執着不放手,宮裡宮外,有是女子對他百般討好,千般奉迎。
可是,正像他自己說,世間只得一個鈕祜祿凌若啊,再沒有第二個了,當日他沒能留住湄兒,眼睜睜看着她嫁給老八,此事令他終身遺憾,不願同樣遺憾再次發生。
胤禛忽地心中一震,從何時開始,他總是不自覺地拿凌若與湄兒相較;又是從何時開始,她自己心中佔據位置不斷擴大,令自己難以捨棄。
以前,他只意湄兒一人,對於其他女人,或許因爲各種各樣原因,會有那麼一點情意喜歡,但也只限於此,不論給予怎樣盛寵隆恩,那都不是愛,隨時皆可捨棄,譬如佟佳氏。
可是凌若……他現開始分不清,對她,究竟是怎樣感情,愛?喜歡?
月,自西向東,緩緩落下,而天邊,曙光漸露,又是一天開始。而胤禛,足足這窗前站了一夜,他身後四喜雖然不住掐自己大腿,但實抵不住連日勞累,已是靠着牆壁睡着了。
朝陽,永遠是有生機,萬物皆這明光之下復甦,開始全一天。
胤禛緩緩退開兩步,不經意一個低頭卻發現自己腳下靜靜地躺着一枚形若心形菩提葉。他記得,這是種普壽寺院中樹,想是昨夜不小心粘腳底,帶到了這裡。
彎腰撿手中,菩提葉被他踩了一夜,卻依然翠碧無瑕,不見一絲塵埃,令他想起佛家一句話: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若說他之前做錯了,那麼現要怎樣纔可以彌補?
胤禛想了許久,始終是沒個頭緒,心一急,不由得咳嗽了起來。聽到咳嗽聲,四喜一個激靈睜開惺忪雙眼,“皇上,您怎麼了,要不要緊?”這樣說了一番後,才發現天已經亮了,看皇上這樣子,分明就是生生站了一夜,他憂心忡忡“聽潮閣”-,地道:“皇上,奴才知道您掛心熹妃娘娘,可您也得保重龍體,這樣不眠不休,萬一龍體有所損失,可怎麼是好。”
沒有人比他清楚這些日子皇上勞累,自熹妃娘娘失蹤後,皇上就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國事本就繁重,再加上憂心熹妃娘娘安危,使得皇上經常會半夜醒來,然後寢殿中來回踱步至天明。
“朕沒事。”胤禛擺擺手道:“去,把李衛給朕叫進來,朕有事吩咐他。”
“嗻。”將李衛傳進來後,四喜下去命人準備胤禛所用早膳,雖然胤禛是微服出宮,不願讓太多人知道,不過他安全卻不得不防。所以昨日胤禛下山之後就移駕驛館,此處暫充行宮,並通知五臺縣衙,派人守衛驛館。
胤禛吩咐了李衛什麼,無從得知,往後幾日,胤禛常去普壽寺看凌若,與她說幾句話,而每次,離開之前,他都會問一句:可願隨朕回宮了?
而每一次,一身灰色佛衣,帶發寺中修行凌若都會叩首相求,“請皇上允臣妾出家之求。”
兩個人皆不肯放棄心中執念,一個要帶其回宮,一個卻要寺中出家修行,哪個也不願輕易妥協。
九月某一日,秋陽灩灩,寺裡菩提樹中所結果子開始成熟,成串掛枝頭。凌若正院中掃着落葉,忽見石生與萱兒結伴而來,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停下手中動作道:“來上香嗎?”
作者題外話:還有兩章再改,稍微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