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太醫取來他用來泡鐵觀音紫砂壺給趙方倒了一杯茶。趙方雖只是一個奴才,但他身居御藥房總管一職,也是有品有級,論地位身位不會比他們這些太醫低多少。何況能爬到這一步奴才,哪一個不是與後宮那些娘娘主子們有着千絲萬縷關係,可怠慢不得。
趙方接過同樣是用紫砂做成茶杯輕啜了一口,讚道:“清香雅韻,回味悠長,上次鄧太醫這裡喝了一次後,老奴可是念念不忘呢。”
“公公若喜歡,管每日來喝就是。”這般說了一句後,鄧太醫問道:“公公今日來可是身子哪裡有不爽?”
“老奴這副身板還算硬朗,沒什麼大毛病,也就偶爾天陰起風時候有點小病小痛。老奴這次來是想問問幾位太醫,這幾日可有取用過雷公藤?”
“雷公藤?”鄧太醫奇怪地重複了一句,身爲太醫,他當然知道雷公藤是什麼東西,只是這味藥因毒性過大,平常很少會用到,“趙公公爲何突然這麼問?”
趙方咂咂嘴道:“今兒個一早,老奴跟平常一樣領着那羣小崽子點藥材時候,發現雷公藤比冊中記載少了五株。雖說這雷公藤不是什麼值錢藥材,一年也用不了幾株。但鄧太醫也知道老奴那邊情況,所有藥材進多少出多少都要記錄清清楚楚,分毫不能差,若是有一星半點不對,這內務府就該來找老奴問罪了。不得已之下老奴只好腆着老臉來問問,諸位太醫可有取過藥卻忘了記錄事。”
“無事誰去取那雷公藤,能代替都用旁藥材代替了,否則萬一用錯了份量,可是要出大事。趙公公,莫不是你底下人記岔了吧?”其中一個太醫出聲道。
趙方搖搖頭苦笑道:“若真是這樣就好了,可是老奴把這一年記錄都查過了,沒有任何出入,就是無緣無故少了那麼五株。”說到此處,他忽地想到了什麼,對有些心緒不寧容遠道:“徐太醫,聽說昨夜你與敦恪公主曾去過御藥房,不知可曾拿過雷公藤?又或者順手放什麼地方了?”
自趙方說明來意後,容遠就一直有種莫名心慌,此刻再被趙方這麼一問,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猛然想起昨夜雷公藤抽屜是靖雪打開,當時她還拿了一株手上,難道……那個時候……
容遠拿手中畫卷驟然落地,畫軸輕滾,展開了畫卷,露出畫紙上那隻籠子。
原來,從始至終靖雪都沒有放下過,所以原本是想要鎖住明媚春光籠子終牢牢鎖住了她自己,令她無法從中掙脫出來。
既不能飛上天,又不願像一隻金絲雀一樣放棄所有安安份份縛籠子裡;那麼只能有一個結果……
不!不可以!他不允許靖雪這麼做,絕對不會允許!
他一把揪住之前那個楊太醫急切地道:“公主大婚儀仗呢?出宮了沒?”
楊太醫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我怎知道公主出宮沒出宮,適才過來時候,是已經到午門了。”
一聽這話,容遠顧不得說什麼,往外疾奔而去,他一定要趕靖雪出宮前攔住她,雷公藤,千萬千萬不要吃!
從太醫院到午門,相隔不知多少重宮殿,這樣一路狂奔來,縱是習武之人也吃不消,何況是容遠這樣太醫。身子早已疲累不堪,只是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停下來就再也邁不開步,是以一直強提着一口氣。
到午門時,他隱約又聽到了喜樂聲,精神不由得爲之一震,腳下又加了幾分,終於穿過又一重宮殿後看到了大婚儀仗,正緩緩通過午門,靖雪乘坐彩輿正其中。
“等等!”容遠帶着粗重喘息聲喚道,只是他聲音震耳鑼鼓喜樂聲中太過微不足道,根本沒有人意,依舊往宮外緩步行去。
容遠急得臉色都變,一邊大聲呼喚一邊追上去,也不管那些捧着公主奩禮宮女太監,一昧撐着已經不住打顫雙腿奔到前面,使勁拉住華麗無匹彩輿,“不要再走了,停下來!停下來!”
“徐太醫,你這是做什麼?還不放開,否則誤了公主大婚吉時,你可擔待不起。”隨彩輿同行張嬤嬤認出了容遠,皺眉言道。
容遠不理會她,只是固執地拉住彩輿,因爲他出現,原本井然有序大婚儀仗有些亂,張嬤嬤見着不對,只得命人停下,看向容遠目光變得極爲不悅,涼聲道:“徐太醫你若再不放手,老身唯有去通知皇上了,到時候皇上問罪下來,你可別怪老身沒提醒你!”
原以爲只要不是得了失心瘋人,聽到這話就一定會讓開,哪知這徐太醫反而跑到了彩輿面前,甚至還膽大包天地揭開金紅色簾帷鑽了進去。
張嬤嬤從沒見過這麼膽大包天人,竟敢鑽入公主出嫁彩輿中,這……這不是要壞了公主名節嗎?若是傳到皇上和敬妃娘娘耳中,他固然要被問罪,自己也要受牽連。她又氣又急,忙命人將這個聽不懂人話太醫給揪出來。
容遠此刻哪還顧得上這些,從剛纔開始彩輿內就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與張嬤嬤就站彩輿邊上,聲音又不小,靖雪不可能聽不到,除非已經出事了。
性命倏關,他顧不得可能由此引發嚴重後果,毅然掀開簾帷進了彩輿中。
進到裡面,只見一身吉服靖雪頭覆紅帕坐椅中,雙手輕輕蜷着安然放膝上;見靖雪好端端地坐彩輿中,並沒有如自己所想那樣,容遠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是他猜錯了,靖雪並沒有自尋短見。
此時,幾個小太監嬤嬤示意上,進來抓容遠,其中一個上來時不小心腳下打滑,摔了一跤,磕倒彩輿上,引得彩輿一陣輕微搖晃。
這本沒什麼,但是原本好端端坐那裡靖雪,因爲這陣搖晃突兀地往旁邊倒去,像一尊木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