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神色凝重地道:“只要不被皇上查到就可以了,皇后不是蘇氏,也沒有蘇氏那樣精巧詭異的心思,可一旦她要對付主子,主子的處境,會比當初更加艱難百倍,奴婢真的很擔心。”
瑕月凝思片刻,搖頭道:“皇后不會那麼做的。”
“可是……”阿羅還待再說,瑕月已經道:“這件事到此爲止,不要說下去了,本宮好不容易安生幾天,不想又去惹一堆麻煩回來。”
阿羅定定地看着瑕月,輕聲道:“主子從來不是怕麻煩之人,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您應該看得到,皇后娘娘正在逐漸成爲您的威脅,爲何您就是不肯對她動手?”
這一次,瑕月沉默了很久,直至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方纔徐徐道:“除了皇上,除了你們,就只有永璉對本宮好,本宮不想他小小年紀就沒了生母。所以……除非皇后真的害了本宮,否則本宮不會對她出手。”不等阿羅開口,她又道:“這不是心慈手軟,而是本宮欠永璉的一份情。”
阿羅知道她心意已定,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是,奴婢明白了,希望皇后娘娘會明白您的苦心,不要做出害人害已的事來。”
瑕月輕撫着阿羅的鬢髮,溫言道:“好了,別在那裡杞人憂天了,回去睡吧,明兒個還得早起去慈寧宮呢。”
待得阿羅離去後,瑕月盯着從帳頂垂下來的鏤空銀球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月沉日升,在日復一日的輪迴中,春色漸漸濃郁了起來,草長鶯飛,百花盛開,明媚的春光下,經常可以看到色彩斑斕的蝴蝶振動雙翅,飛舞在百花叢中。
這一日,瑕月正在檐下做畫,欲將這大好春光描繪於紙上,只是不論怎麼畫,怎麼調色,都覺得缺了一點什麼,不能真實展現春光的美好。
瑕月蹙眉盯着描繪到一半的畫,沒有留意到一個身影出現在宮門處,阿羅等人看到來人,既驚又喜,正要出聲,卻見後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當即含笑忍住,由着他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待得走到還有幾步路的時候,他戳了戳提在手裡的東西,下一刻,一個略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熹妃娘娘吉祥!熹妃娘娘吉祥!”
瑕月沒有擡頭,輕嗯了一聲問道:“什麼事?”
回答瑕月的仍然是那兩句話,“熹妃娘娘吉祥!熹妃娘娘吉祥!”
瑕月不悅地擡起頭來,“本宮問你有什麼……”後面的話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驚喜的聲音,“永璉?你怎麼會過來?”
因爲明玉不喜她再接觸永璉,所以她自出了冷宮之後,就只見過永璉一面,想不到他今日會突然過來。
永璉奔上臺階,撲到瑕月懷中,撒嬌地道:“姨娘,我好想您呢!”
“姨娘也想你。”抱着小小的軟軟的身子,瑕月心中說不出的歡喜,道:“只是你這樣過來,不怕皇后娘娘責備嗎?”
永璉擡起頭來,得意地道:“纔不怕呢,因爲這是皇額孃親口應允的,她還說以後隨時可以來找姨娘,就像以前那樣。”
瑕月詫異地道:“皇后娘娘真的這麼說?”
永璉用力點頭道:“嗯,皇額娘還說讓我待會兒請姨娘去坤寧宮用午膳呢。”
瑕月越發奇怪,不明白明玉的態度怎會突然轉變,正思索間,忽地感覺腳踝處傳來一個癢酥,低頭看去,只見一隻虎皮鸚鵡正在啄自己的褲腳。
“哪裡來的鸚鵡?”說話間,瑕月想起之前那個陌生的聲音,恍然道:“剛纔就是它在學舌對不對?”
永璉沒有說話,從錦囊中摸出一把剝好的松子放在它面前,鸚鵡啄了幾個後,張嘴叫道:“熹妃娘娘吉祥!”
永璉開心地道:“姨娘,這是我教它說的,好聽嗎?”
瑕月笑言道:“好聽,很好聽,只是坤寧宮不是不能養這些東西嗎?你又是怎麼教他說的?”
“之前我想姨娘,又不能過來,無趣之下便走到內務府去了,看到林公公在教這隻鸚鵡說話,我覺得好玩,就教它說剛纔那句,每天都去內務府教它,教了一個月,終於會說了,今兒個皇額娘許我過來,我便將這隻鸚鵡帶來送給姨娘,姨娘喜歡嗎?”
瑕月眸光溫柔地撫着永璉的頭,道:“喜歡,永璉送的任何東西,姨娘都喜歡。”
聽得這話,永璉頓時開心的笑了起來,知春在一旁好奇地道:“二阿哥,除了剛纔那句,它還會說什麼?”
“沒呢,不過它很聰明,只要多教教就會說了。”
阿羅在旁邊笑道:“先是貓,再是鳥,下次二阿哥帶送幾條魚來得了。”
“爲什麼?”永璉不解的問着,阿羅道:“有了魚,那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咱們宮裡不就全齊備了嗎?”
永璉嘿嘿笑着,無意中看到瑕月面前的畫紙,好奇地道:“姨娘,你在畫什麼?”
“畫這春日美景,可惜不論本宮怎麼畫,都缺了一些,但又想不出來究竟缺了什麼。”瑕月不遠遺憾地道:“或許是本宮畫技不夠,無法勾勒出這春日的美好吧。算了,不畫了,本宮陪你去外頭走走吧。”
永璉嚷嚷道:“不要,畫了一半多可以啊,姨娘您還是畫完吧,我和開心在院子裡玩耍就好了。”說着,他將鸚鵡交給知春,跑下臺階,叫道:“開心,開心你在哪裡?快出來和我玩。”
話音剛落,一團黑影從樹上躍下來,撲到永璉懷中,把他逗得咯咯笑,與開心玩了起來。
看到永璉與開心在那裡笑鬧無忌,瑕月眸光微微一亮,執起擺放了許久的畫筆,重新畫了起來。
春光下,海棠花開,緋紅晶瑩的花朵不時隨風落下,樹下,一個穿着天青色繡團紋小袍的幼童與一隻黑色的小貓玩得不亦樂乎,就算是不小心摔在地上,也依舊是笑呵呵的。
當這一切躍然於畫紙上之時,瑕月終於知道自己的畫中缺了什麼,生氣,一種可以令畫活起來的生氣,永璉的出現,正好彌補了這個缺憾,讓她可以完整的描繪下乾隆二年的美好春光。
當一種美好到達極致的時候,那麼隨之而來的,必將是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