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匣隨着胤禛手指的撥動而被打開,放在裡面的僅僅只有一小片布料,灰色的料子,上面印了一個似類於八的字,布料邊緣不平整,看樣子是被人生生撕下來的。
這塊料子,是在容遠身上發現的,他一直緊緊抓在手裡,很是緊張,而那時,明明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記憶。很明顯,這塊布是他從要殺他的人身上扯下來的,有可能代表着對方的身份。
這塊布料上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字,這個“八”比尋常書寫時要短很多,像是什麼字的一部分。而會將字印在衣服上的,胤禛第一個想到軍服,可是當夜,京中幾大軍隊,除了他調動的火器營外,並無軍隊出動的情況。何況沒有聖旨擅自出動軍隊,就等同於謀反,除非是不要腦袋了,否則沒人敢這麼做。
既然軍隊沒有擅自出動,就麼就只有從軍服上着手了,胤禛命隆科多徹查全國所有軍備庫,全國上百處軍備庫,一一查下來極爲耗費時間,再加上這件事又不能明查,是以隆科多隆隔了一個多月才查到杭州軍備庫有問題。
胤禛沉吟了一會兒,驟然擡起頭,一字一句:“查!一定要把這件事給朕查個水落石出!”他有一種預感,在這件事背後隱藏着一個極大的陰謀,與凌若有關,與……後宮有關!
“奴才遵命。”隆科多不曉得胤禛爲何對丟失軍服的事這麼在意,但既是聖命,他一定會設法查清楚,若實在不行,就親自去杭州走一趟。
大殿,很快又恢復了安靜,胤禛走下臺階,低頭看着平整光亮的金磚中映出自己疲憊的容顏以及孤單的身影;這一刻,他無比想念凌若……
不管後宮有多少女子,他的心始終是寂寞空虛的!
若時間可以倒流,他不會負氣地任由她出宮一個人奔赴危險重重的州,他會把她牢牢綁在身邊,愛也好,恨也罷,總之從十九年前起,鈕祜祿凌若就是他胤禛的人,終其一輩子都不許逃開他的身邊。
胤禛的心意,凌若無從得知,此刻的她正爲了活命而苦苦掙扎。當日在擺脫劉虎一行人後,他們從偏僻的小路偷偷回了青江鎮去找萱兒。
凌若猜測萱兒無處可去,定是回了長巷,果不其然,在已經燒成廢墟的長巷中找到了蜷縮在殘牆邊的萱兒,她很明顯哭過,鼻尖紅紅的,抱着雙膝,就像一隻被人拋棄的流浪狗,無依無靠,極是可憐。
石生走過去蹲了身道:“萱兒,我準備離開青江鎮一陣子,你隨我一道走好嗎?”
“跟你走?”黑暗中,萱兒無比諷刺地看了他一眼,脣邊有抑制不住的冷笑,“你就不怕那位凌姑娘不高興?”她沒有忘記剛纔凌若說要分開的時候,石生一個字也沒有說。
“不會的,凌姑娘不是那種人,至於剛纔……”石生低一低頭,有些話到底不便直說,只能含糊道:“是因爲出了些事,所以纔會這麼說,往後不會了。萱兒,鄭叔鄭嬸都不在了,往後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萱兒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不遠處的凌若,目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什麼,許久,她站起身,神色冷漠的看着不解其意的石生,“好,是你自己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記着,若是將來反悔,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石生心中一喜,連忙點頭道:“不會,我絕對不會反悔!”
萱兒卻沒有他那般的喜悅,夜風中神色一如適才的冷漠,看向凌若的眸中隱隱有一絲挑釁。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十幾年的感情臨到頭卻輸給一個老女人,所以她決定跟在石生身邊。當然無處可去也是令一重原因。
天亮後,三人離開了青江鎮,一路之上,石生與萱兒兩人頻頻回首,那是他們從出生就一直居住的地方,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一朝背井離鄉,免不了有許多不捨。
站在城外的官道岔口,凌若掙扎了很久,這兩條路,一條是去往京城的,另一條則是相反方向。
她真的很想回京城啊,那裡有她的一切,阿瑪、額娘、大哥……還有她朝思慕想的弘曆。可是她不能,胤禛佈下天羅地網誓要殺她,她回京等於自投羅網,除了白白送命,什麼都做不了。
“你想去什麼地方,又或者哪裡有親人可以投靠?”石生問道,朝陽從雲層中升起,灑落耀眼炎熱的光芒。
凌若想了很久,終於道:“去山西吧,我一直很想去那裡的五臺山看看。”
以前,她還待字閨中時,曾聽到一個流傳在民間的傳言,說當年順治帝並沒有死,而是傷心董鄂妃的死,假死去五臺山出家爲僧。
她很好奇,世間,當真有這樣專情如一的帝王嗎?不愛江山愛美人!
順治帝出家時才二十多歲,至今已過六十一年,就算他當年真沒死,如今也已逝去化爲黃土,但他若在五臺山待過,多少會有些蹤跡可尋。
如此,方向定了下來,三人一路往山西行去,爲怕被追殺的人發現蹤跡,他們走得極爲小心,除卻剛出城時走的是官道之外,其餘時間都走在偏僻無人的小徑中,餓的時候或是啃乾糧,或是摘野果充飢,能不去城鎮中就儘量不去,就算偶爾要去買乾糧,也是石生一人去。
這樣的風餐露宿,辛苦趕路,令萱兒不解,石生解釋說是因爲帶的銀兩不夠,所以要省得點用。可是這根本說不通,即便沒錢住店,可官道又不收錢,何以要處處避着官道走,山林野路,容易遇到野獸不說,趕路的速度也慢,分明是有事隱瞞。
自那場大劫後,萱兒性子沉靜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外向,事情也更多的放在心中。
如此趕了一個月的路,終於在六月末時,趕到了山西邊境,不過此處距離五臺山還有三四日的路程。
這一路走來,因爲處處小心,所以一直不曾遇到過追襲。三人商量後,決定進城後尋個客棧好生休整一下,上次住客棧已經是六七日前了,這天氣炎熱無比,日日都要出上一身汗,身上早已是粘膩得難受。
幸許是上次受傷虧了底子,又或者身子一直不曾大好,就在住進客棧的第二日,凌若突然病倒了,開始畏寒,緊跟着就高燒不斷,身子乏力,不想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