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歲末,上至皇家下到百姓,都忙着準備過年。通了信兒,沒了討債,人們不會在這個時候互相找麻煩。
朝廷上明面也是如此。
皇帝一棒子打扁兩個郡王,又將金家和一干內務府罪奴發配西伯利亞,威懾之下,各方都老實了一點兒。
尤其是內務府。
空出來的職位迅速有人填補。原先騎牆觀望的,各自找梯子下去,縮角落裡開始幹活兒了。
須知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況且皇帝預先有準備。少了誰,也不至於讓皇帝一家子吃不上喝不上。所以,哪個都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況且被髮配的人有多慘,他們看得很清楚。
發配西伯利亞不是說着玩的。西伯利亞那麼大,發配的地點十分講究。若是發配到清軍勢力強大之處,尚能過上安生日子,就當時在嚴寒偏僻的地方做奴才好了。
可惜,那幫人得不着這待遇。他們當中,知道得比較多、會寫字的,有額人家蒸發,有的當衆處死。剩下的那些,論罪當死的不少,皇帝沒判他們死刑,一律灌了藥弄啞,送到駐守西伯利亞的清軍最前線給軍士爲奴。路途遙遠不說,那些地方小規模戰爭時常發生,成爲炮灰的可能性大於百分之九十。一旦被羅剎人俘虜,估計生不如死。
是要老老實實在京城做皇家奴才、二主子,還是到蠻荒之地當奴才、當軍妓?
腦子清醒、身家乾淨些的奴才都歇了心。犯不着蹚渾水!
不過皇宮這個地方,只有有利益之爭,便會有陰謀詭計存在。指望着從此安靜,是不可能的。暫時消停而已。
王公大臣們這會兒有意見也不會提的。給皇帝找麻煩不成,很可能會變成自己倒黴。
大過年的,不找那晦氣!
在這樣難得的和諧氣氛中,日子一天天過,很快到了冬月二十六。
昨天下了一天大雪,到今兒上午才放晴。外頭銀裝素裹的,陽光一照,一派雪後初晴的明媚景緻。
唐果穿上長靴,又讓跟着的人也換了靴子,領着大虎幾隻出去踏雪逛園。
一路行來,興致頗高。尤其是老虎、豹子,到處狂奔瘋鬧,攪得地上的雪四處飛散。若不是他們挑的都是人少、開闊的地方,這幾隻還真跑不開。
唐果瞧着雪景,偶爾停下來堆個雪人、打個雪仗,知道肚子發出抗議,唐果才發覺已出來一個多時辰。
“餓了!回家吃午飯!”唐果笑道。
紫芝應了,笑道:“到了午時了。估摸着主子也該餓了。”
“嗯。回吧。你們幾個回去之後自去換衣休息。”
衆人應下謝恩。
唐果提高聲音喊大虎幾隻:“回家了!快回來!”
三隻在遠處迴應一聲,撒腿往唐果這兒來,只有開心沒動靜。
“開心呢?”看着跑到跟前的幾個傢伙,唐果問了一句。
幾個傢伙你瞧瞧它,它瞧瞧你,二虎甩甩尾巴,低嘯一聲,作爲四隻貓科動物的老大,這就是集結號了。
集結號比唐果的聲音傳得遠,很快便有開心的叫聲傳來。
二虎幾隻聽到聲音,立時緊張起來。二虎對着唐果呼嚕了一聲,轉身帶着那兩隻往西南邊兒跑過去。
唐果心知有事,連忙跟過去。
古樹林中,開心正跟三個人對峙。
三虎幾隻來了之後,馬上結成戰鬥隊形,將那三人包圍了。
那三人中,左右兩人身穿侍衛服飾,手持刀劍,將一個五六十歲老者護在中間。
二虎幾隻圍而不攻,雙方僵持不下。
唐果到樹林之時,太子前後腳也趕到了。看到唐果連忙上前見禮:“兒臣給夫人請安。”那兩名侍衛亦跪倒施禮:“奴才給唐佳夫人請安。”
那老者一驚,慢慢隨着跪了,神色甚是倨傲。
“太子殿下免禮。各位請起吧。”
這一片兒是皇帝居住區與皇子居住區之間的過渡地帶,唐果不願久留,“二虎,回來!不準頑皮!”
二虎聽話的後撤,那三隻也跟着退回。
“虎豹無知,打擾各位,幸勿見怪。”唐果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請辭走了。
揮退了侍衛,那老者、太子的外叔公索額圖氣道:“那就是唐佳氏?哼!想不到太子殿下要向這個奴才秧子行李!”
“外叔公慎言!”太子微微皺眉。
收斂了脾氣,索額圖道:“奴才失禮了。只是被那隻畜生攔住,沒能及時去給殿下請安,反倒勞煩殿下前來解圍,奴才實是不安”
見太子神色平靜,索額圖道:“宮闈禁地,縱容虎豹傷人,這唐佳氏過於恃寵而驕了!皇上就由得她放肆?”開心跑過時,他被嚇了一跳,失儀之後惱羞成怒,抽了侍衛的佩刀要砍開心的事卻是隻字未提、
“外叔公受傷了?”太子問道。
“並未。”
太子點點頭:“外叔公,唐佳夫人的事,您莫要議論,更不要插手爲好。”
索額圖一滯。
這是讓我對太子的事遠之······
心中暗歎,當初的擔心果然成爲了事實。五年未見,太子更加疏遠了。
想當年太子小的時候,與自己何等親近?
改變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康熙二十七年······
那一年,老對頭明珠那一夥失勢,自己方在暗自慶幸,便被皇上派去軍中。沒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跟羅剎人的戰爭又開始了。中間又夾了個葛爾丹。
仗打了七、八年,自己便在外東奔西走七、八年。好容易打贏了,雖說有功有過,可怎麼也能功過相抵,皇上卻仍舊沒有將自己調回城的意思。儘管小動作、大動作搞出無數,到底被扔到西伯利亞做了總督,一干又是五年。
皇上······
閃念之間,十來年的事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想起自己那至今沒有回覆的退休申請,索額圖問道:“太子殿下,皇上對奴才請求休致的帖子可曾批示?”
“汗阿瑪尚在考慮之中,估計明後天就會有旨意的。外叔公稍安勿躁。”
索額圖點點頭,換了個話題:“太子殿下可知,直郡王府上最近總有跑江湖算命的進出?”
“略知一二。”
倆人發動腦細胞,低聲嘮着政容之間含義萬千的複雜嗑兒,漸漸走得遠了。
唐果自是不知,自己成了別人話題的一部分,這會兒正在安慰開心。
以她對四隻貓科動物的瞭解,若非對方有挑釁行爲,這幾隻基本當對方不存在。因此她根本不認爲開心會做出冒犯的舉動。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寵物包圍了人家,出於禮貌還是要交代一二的。
索額圖的倨傲和不屑,唐果看在眼裡,懶得理會。
雖然不認得,但聽得太子叫他外叔公,唐果也知道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索額圖了。
這傢伙大概早忘了當初鰲拜爲啥倒臺,自己和明珠爲啥被皇帝拍飛。在西伯利亞吹這麼多年冷風,一點兒沒冷靜下來,沒啥長進嘛。
腹誹了索額圖幾句,唐果把這事兒丟開。
開心很好哄,沒一會兒它就不用委屈的眼神兒瞧唐果了。
唐果拍拍它的頭,邊走邊想中午要吃啥。
冬天天短,唐果吃了午飯,跟四隻貓科動物玩一會兒,又睡了個午覺起來,看會兒書,便到了掌燈時分。
剛點了燈沒多久,皇帝下班回家了。
“果兒,看我帶了什麼給你?”
“什麼?”唐果好奇的看過去。
“這個······倒有點兒像電燈······不對,更像是風燈······”憶起電視上見過的那種老式煤油燈,唐果道。
“可不就是按照那個的樣子做出來的?書上說了沼氣燈,咱們這找不全材料。這是工匠們研究很久弄出來的。有的燒煤油,有的燒沼氣。這盞是煤油燈。”皇帝笑道。
“這個也很好!比點蠟燭亮得多······煤油?現在能分離出煤油了?”
“嗯。其實早在秦漢時期,人們已經燒石油煮鹽了。宋代的《太平廣記》、《夢溪筆談》裡都提到石油。林嶽他們訪求民間能人,也尋到了些前輩心得隨筆,得了不少啓發。”
“民間能人真多!陛下,你有沒有提高他們的工資、地位啥的?”唐果問道。
皇帝一嘆:“目前爲我所用的這些,分別給力官職和金銀。若想整體提高,尚需時日。士農工商,這個排序不是那麼容易打破的。”
“呵呵······任重道遠啊,親愛的!慢慢來唄。”
好久沒在這麼亮的燈下看書,唐果居然有了新奇的感覺,吃過晚飯,平過了胃,非要拉着皇帝來個夜讀。
皇帝當然由着她鬧。
“果兒,今兒碰見索額圖了?”皇帝眼睛沒離開書,問了這麼一句。
“嗯。不就是那個挺高、肚子挺大的老頭兒嗎?我聽太子叫他外叔公,應該就是索額圖吧?”
“嗯。他舉止無理,你別放在心上。”
“哦。我腹誹了兩句,就扔一邊兒不理了。”唐果隨口答道。
皇帝撲哧一笑,他就知道!
作爲元后赫舍里氏的叔叔、曾經的顯赫權臣,索額圖對皇帝的其他后妃,在心裡多少有些不屑和敵意。尤其是唐果,有着類似於皇貴妃的封號,比皇后更加超然、尊貴的地位,自然會讓他心裡膈應了。
既然老婆沒在意,更沒往深想,他也就不多說。
不過······
皇帝眼神微冷,本打算年後再下旨,看這個樣子,早早讓他明白也好!
“果兒,天晚了,早些睡吧。明兒還得去南苑呢。”放下書,皇帝催促道。
“不要!多亮啊!我還沒感受夠!”
“這有什麼好着急的?以後有的是時間。”
“我是任性的壞人!”
“小妖精!”皇帝一把拎起老婆,“換個地方感受好了!”
“去哪兒?”
“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