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鳴親自送了修齊出行宮,一路上修齊說了不少話。
“兩年前選秀,昭繪尚未足歲,但皇上已經私信跟我說了,打算把芝蘭的侄女佑儀許給四貝勒爲嫡福晉,晚些,再把昭繪指婚給五貝勒。”
嚶鳴止住了腳步,昭繪會被指婚給五阿哥??
“不過……”修齊嘆了口氣,“我婉拒了皇上。我實在不願納蘭家摻和到奪嫡之中。”
嚶鳴點了點頭,“哥哥這麼做是對的。”
修齊無奈地苦笑了笑,“因此,皇上給五貝勒選了左都御史觀保之女索綽羅氏爲嫡福晉。後來,皇上又問我六阿哥如何。”
嚶鳴黑線了,皇帝這是非叫昭繪嫁給他兒子不成嗎?
修齊嘆了口氣,“先前已經拒絕了五貝勒,若是再拒絕六阿哥,着實就有些不識擡舉了。所以我就應了。畢竟六阿哥玉牒上的生母純妃娘娘,只是包衣出身,顯然是無緣大統的。這事兒,原本只是我跟皇上私底下秘信所談,可不知怎的,竟讓五貝勒知道了!”
嚶鳴瞬間明白了,修齊挑女婿,不選五貝勒,卻選了沒爵位的六阿哥……五貝勒心裡能痛快了纔怪!!如今的五福晉索綽羅氏家世也不低,可家族門第比納蘭家便差了些了,而且明顯,修齊是天子寵臣,三十來歲就已經是一省封疆大吏,入閣也是早晚的事兒!若娶了修齊的女兒,必然遠勝過娶索綽羅氏!
嚶鳴道:“看樣子,這次的事兒,哥哥也懷疑五阿哥?”
修齊笑了笑,兄妹間倒是有些心有靈犀。“我雖一直在江南任,可幾位阿哥的脾性還是知道幾分的,循郡王並無爭心,四貝勒性情憨厚,六阿哥年少莽撞,唯獨五貝勒……”修齊頓了頓,“他看似坦蕩清正。可心思……卻不少呢。”
“所以。哥哥纔要查宮外的侍衛?”嚶鳴看着修齊問道。
修齊點了點,復又嘆了口氣,“但能我並無把握查出確鑿證據。”
嚶鳴莞爾一笑。“查不出來也沒關係,起碼也能敲山震虎。五阿哥……小的時候,也甚是乖巧,沒想到人長大了。心也長大了。”
——也因爲修齊不肯嫁女給他,所以他對納蘭家別有一股恨意嗎?對於皇子而言。臣子瞧不上他,的確是莫大的羞辱了。加之,又擔心她生下皇子,會動搖其地位。所以五貝勒纔想要先下手爲強?選擇利用六阿哥,只怕也是因爲,明年選秀之後。六阿哥便會娶昭繪爲嫡福晉了吧?
受辱、利益、嫉妒,加在一起。的確足夠滋生殺意了。
修齊滄桑的面龐上帶着幾許感慨,“大阿哥歿了之後,年長血統又尊貴的皇子,也就只有五貝勒了。他會有別樣的心思,也是難免的。”
嚶鳴苦笑了笑,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我肚子裡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他有必要如此嗎?何況,皇后還生了兩個嫡出阿哥呢,他與其防備我,難道不更應該防備十二阿哥嗎?”
修齊搖了搖頭,手指摸索着天子龍劍上五爪金龍的鬍鬚,“十二阿哥雖爲嫡子,可自打降生,皇上就沒多看幾眼!再者,五貝勒幼時養在皇后膝下,約莫……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吧。”
嚶鳴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感情?”——若五貝勒對皇后真的還有半點親情,當日便不會在皇帝面前說,是皇后告訴他,自己害死了許常在。這明顯是在坑皇后啊!
而且,皇后生了十二阿哥之後,五貝勒便被送回愉妃身邊教養了。皇后這明顯是有了親兒子,就不要養子了。五貝勒是被皇后拋棄的兒子,他豈能不恨皇后?!
十二阿哥不得皇帝所喜,倒是真的。一個不爲皇帝喜愛的阿哥,哪怕是嫡子又如何?如今的皇帝,早不是早年時候,被逼着不得不建儲的皇帝了。現在他,完全可以立自己想立的兒子爲太子!!
所以,誰爲太子,固然要看血統,可更得看皇帝喜不喜歡!否則血統再高貴,也是白搭!
修齊微笑着看着自己妹妹:“皇上連龍劍都給了我,可見是何等在乎你。”
嚶鳴不禁莞爾笑了,不再多言。
修齊出宮後,便先後去了三位皇子的下榻之地,把他們身邊的侍衛如數帶走,因爲手握天子龍劍,皇子們自然不敢有半分阻攔。
只不過對於循郡王永璋、四貝勒永珹身邊的侍衛,修齊只做了簡單的詢問,便放了回去,唯獨扣押了五貝勒的幾個侍衛。只不過,五貝勒的侍衛嘴巴很硬,御前侍衛一般都是滿洲勳貴子弟,要麼就是武進士出身,修齊自然不能動刑,只能分開審問,恐嚇、詐問,可那幾個侍衛竟像是早早就串好了口供似的,一口咬定沒有去過護城河邊兒。而修齊,也沒有找到任何目擊證人……
接連幾日下來,不但沒問出個結果了。反倒是五貝勒跑進宮給皇帝訴委屈了。
“納蘭巡撫何意只獨獨扣押了兒子的侍衛?!兒子這些日子閉門思過,沒想到竟是禍從天降!求汗阿瑪做主,兒子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已經成了婚的五貝勒,哭得稀里嘩啦,好似個孩子。
嚶鳴此刻就在皇帝的奏事殿中磨墨,見到五貝勒如此大倒苦水,也深覺修齊走錯了一步棋。放了循郡王與四貝勒的侍衛,卻不放五貝勒的侍衛,這着實爲人詬病。
皇帝微微皺眉:“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
五貝勒拿袖子使勁蹭着臉上的淚,“來的路上,兒子也聽說了貴母妃的事兒。當初,的確是兒子不該多嘴對六弟說了不該說的話,可兒子已經知錯改錯了,怎的還叫納蘭巡撫獨獨懷疑兒子?何況納蘭巡撫無憑無據的,豈可長久扣押兒子的侍衛?!兒子……好歹是皇子啊!”
五貝勒如此委屈之態,皇帝也有些無言了。畢竟,明德的確沒查出半點證據來……皇帝嘆了口氣,便看了嚶鳴一眼。
嚶鳴微笑着說:“皇上做主既可,臣妾沒有異議。”——事到如今,再堅持下去的確沒什麼意義了。何況,顯然也不可能查出什麼證據來了。五貝勒年紀不大,下手倒是十分乾淨啊。他也正是瞅準了,杭州之地,粘杆處力量薄弱,所以纔敢下手。
五貝勒心滿意足地走了。
皇帝看着嚶鳴,道:“鳴兒,這事兒……就到此爲止?”
嚶鳴輕輕嘆了口氣,見四下無人,便不再拘着規矩禮儀,“弘曆,你也看出來了,六阿哥是被個奴才算計了,而那個奴才,又死在侍衛手中。能使喚御前侍衛的,除了你之外,也就只有伴駕四個阿哥了。六阿哥既然排除,剩下的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你說,誰最可疑?”
——六阿哥住在宮裡,成了他最大的優勢,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而那天傍晚,他的侍衛都在行宮裡,不曾出去。所以他最先被排除了。
皇帝沉默了。
良久之後,皇帝道:“永璋安分,不會做這種事兒,永珹憨厚,不敢做這種事兒,可永琪……永琪品性清正,又豈止於如此?”
嚶鳴淡淡道:“哥哥兩年前,拒絕了將昭繪許給五阿哥爲嫡福晉。這事兒,五阿哥已經知道了吧?”
皇帝眉頭一皺,“只爲此事,永琪不至於如此。”
嚶鳴挑眉:“若再加上一把太子的寶座呢?”
“鳴兒!”皇帝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
嚶鳴嘆了口氣,“罷了,我不說了,省得你覺得我是再挑撥你們父子關係。”說吧,她拿起擱在案上的雙面繡花月團扇,甩頭便要走人。
“鳴兒——”皇帝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嚶鳴的手,“什麼‘挑撥’不‘挑撥’,你倒是多心!”
皇帝嘆着氣道:“不管怎麼說,無憑無據的,朕總不能因爲一點嫌疑,便處置永琪吧?”
嚶鳴輕哼道:“我何時逼你處置五阿哥了?此事他嫌疑不小,你日後總的留心些吧?這種事兒,我可不想再碰見第二次了!我這還沒回宮呢!居然就有人下手了!”嚶鳴一臉的怨氣。
皇帝笑了笑,“好,朕會叫粘杆處盯着的。”
嚶鳴要的就是皇帝這句話,以後回了京,被粘杆處留心盯上,除非五貝勒什麼都不再做,否則一旦出手,就會被皇帝察覺。
皇帝肯毫不猶豫答允讓粘杆處盯着,可見也多多少少懷疑這個兒子了。
五貝勒住所,傅家園。
幾個侍衛跪在地上,爲首的黑臉漢子連連磕頭請罪:“都怪奴才不當心,早知如此,直接勒死小杞子,也不會查到繡春刀上了!”
五貝勒此刻一臉的煩躁,他原以爲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沒想到……幸好早就安排串了口供,否則只怕就要壞事了!
“納蘭修齊懷疑我,說明舒貴妃也懷疑我了!”五貝勒眉心一凝,這纔是最糟糕的事兒。舒貴妃深得汗阿瑪眷顧,日後隨便吹點枕頭風,都是大大的不妙!而且舒貴妃有了防備之心,以後再想下手就難了!
“以後,怕是不能再動手了。”五貝勒自言自語,他臉上浮起一抹陰冷的笑,哪裡還有平日人前那副清正坦蕩的君子模樣?
“我不動手,等回了宮,自有人動手!!”——他那位嫡母,豈會容得庶出皇子壓過十二弟?!只需稍加挑撥,繼後必然會忍不住下手!倒時候,等着看好戲就是了!
只是五貝勒沒想到,嚶鳴根本沒有回紫禁城,而是直接回了圓明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