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廢太子一事最終就這樣轟轟烈烈的落幕了,天氣也漸漸冷了。
胤禛忽然清閒起來,辦完差事就回府歇着,越發深入簡出,就連一些平常的應酬也是能推就推。他知道皇父無時無刻不在盯着他,自然越發小心謹慎。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這個小團體倒是頻頻動作,依舊活躍在朝堂之上,收穫了不少支持者。可他們越是如此越不得康熙皇帝的歡喜,對他們的所作所爲全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這些事,胤禛自然是不去理會的。少了十三阿哥,他身邊的力量顯得異常單薄,有些大臣刻意結交卻被他冷冷地拒之門外。他一個人獨來獨往,倒也輕鬆自在。
很快便入了冬,京城內外裹上了一層淺淺的白衣。
胤禛穿着常服在書房內處理公務,手邊放着一封信,正是年羹堯送來的家書,說明了抵達京城的日期。
他拿了書信思慮了半天,終是慢慢放下。
這個人,暫時還不能動,所以,還不能讓年馨瑤知道,他所犯下的罪過。但是,這個人好大喜功,野心也是不小,已經不得不防了。
他起身,拿着這封信,撐着油紙傘緩緩往青漣閣走去。
年馨瑤靜心休養了幾個月,傷口已經完全癒合,就連疤痕也在逐漸淡去。她虛弱的身體得到了一絲緩解,但還是不像從前那樣康健,尤其是冬日,十分畏寒,稍許見了點冷風就渾身哆嗦。
所以,青漣閣早早用上了炭火,而且燒得旺旺地,一般人都覺得異常燥熱。
胤禛收了傘,一進屋就將外衣脫去,卻還是覺得有些熱,頭上密密生出一層汗來。
年馨瑤歪在小几上,正拿着一本棋譜對着面前的棋盤深思,就連他進來都沒發現。
“應該走這裡。”胤禛走到她身旁,掃了一眼棋盤,隨手捻起一個白子落在了棋盤正中,頓時周邊黑子死了一片。
“咦,就這麼簡單?”年馨瑤拍了下額頭,顯然是沒想到這個關鍵的位置。
隨即,她又覺得不對,一轉頭看見了胤禛,笑了起來。“還是王爺厲害。”
“怎麼想起來研究棋藝了?你不是不喜歡這個?”
胤禛想起從前在書房教她下棋的場景,每一回輸了棋就耍賴的模樣,眼中充滿了笑意。
“妾想陪王爺下棋,若是棋藝太差,怎麼有資格成爲王爺的對手呢!”
“你呀,自己無聊就直說,少拿我來做藉口。”
年馨瑤吐了吐舌頭,果然是騙不了胤禛的。她就是太過無聊,自從受傷以來,已經在牀上躺了有近半年的時間,書房的藏書幾乎被她看了個遍。她需要找些別的事來做,纔不會被這份無聊憋出心病來。刺繡女紅實在不怎麼喜歡,寫字畫畫彈琴又被凌嬤嬤禁止,怕她牽扯到傷處,唯有下棋,還能生出點興趣來。
她瞧見胤禛被熱得滿頭大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忙吩咐道:“把炭盆拿出去一會。”
胤禛擺了擺手,示意凌嬤嬤等人退下,這才從袖中掏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年馨瑤好奇,接過來展開來瞧了瞧,頓時心中有些複雜。
她不知道該給胤禛一個什麼反應,是開心還是漠不關心,又好像此刻不管什麼反應都不對,一時愣在那裡。
“你這是什麼表情,你二哥回來你不高興嗎?”胤禛捏了捏她的臉頰,覺得好笑。他當然是知道她在糾結什麼,忍不住就想逗一逗她。
果然,年馨瑤憋着嘴,垂下眼簾,輕聲道:“妾已經嫁給王爺了,妾心裡只有王爺,二哥回來自然有爹孃爲他高興。”
“這是什麼話,亮工知道你受傷,每每來信都會問及你的情況,還從蜀地尋來上好的傷藥,不遠萬里差人送來,這份心意總是要感激的。”
“可是王爺,您不會誤會妾嗎?”年馨瑤覺得有些委屈。
“誤會你什麼?他是你二哥,永遠都是。”
年馨瑤擡頭,有些不可置信,仔細分辨着他臉上的每一寸表情。誰知,一隻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令她陷入一片黑暗,緊接着,一股熱氣襲來,她的脣被狠狠含住,墜入一片甜蜜中。
待她再次恢復神智,只見自己窩在胤禛懷中,披頭散髮,衣衫已經凌亂。胤禛還在專注的吻着她的玉頸,在她耳邊喃喃自語:“瑤兒,我想要個屬於我們的孩子。”
她也想,做夢都想,甚至偷偷問過太醫,自己受的傷會不會影響到懷孕。太醫說她的身體外虛裡空,短時間是無能爲力了。這讓她有些傷心,偷偷流過不少淚。不過經歷了生死,她倒是很快恢復過來,安慰自己,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可是,聽見胤禛這樣說,她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好在胤禛說過後便再沒有後續,就彷彿是夢中的一句囈語,消散在激情中。
二哥要回來了。
胤禛已經睡去,而年馨瑤卻久久未能入眠,還在想着信中書寫的內容。算算日子,大概也就是這幾日,這還是他離開家前往蜀地任職後第一次回來,也不知道是否有所變化。
胤禛說得對,他是她的二哥,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
原本年羹堯早就回京述職了,就因爲廢太子時擔心準葛爾不安分,硬是被康熙皇帝的一道旨意從半路上又折返回去。現在廢太子之事塵埃落定,準葛爾也並無出兵之意,年羹堯又踏上了歸途。而這一回,他爲了節省時間,並沒有帶上妻兒,而是帶了幾個隨從輕裝上路,不多時就到了京城。
入了家門,換上一身朝服,年羹堯即刻進宮面見康熙皇帝,並被留了午膳。由於他政績卓絕,得了康熙皇帝讚許,還賞了不少東西,算是廢太子以來頭一個令康熙皇帝如此高興的人。
一時之間,年府大門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都是前來敘舊之人,也不管之前交往深與不深。
熱熱鬧鬧忙了幾日,終於是閒了下來。年羹堯這才備足了禮物,前往雍親王府求見。雖然在宮中已經向胤禛請過安了,但還沒來得及如此正式的拜見。
年馨瑤一早得了胤禛派人傳來的話,自然是仔仔細細地準備了一番,小廚房裡備下的都是二哥愛吃的菜,還有一壺他鐘意的佳釀。
在她心中,對二哥的情意從愛慕轉化爲親情,他還是那個從小疼愛她關心她的好哥哥。雖然,她並不是年家的孩子,但多年來的養育之恩卻不是那麼容易忘懷的。就算她認了親生父親,也從沒有忘記年家的恩情,時常派人送些禮物回去,也時常請大嫂前來敘話。
年羹堯陪着胤禛在書房暢聊了一番,已經臨近黃昏,便一同去了青漣閣用膳。
宴席設在暖閣中,怕胤禛和年羹堯受不住熱,炭盆內的火燒得並不旺盛,倒是年馨瑤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裡抱着暖爐,恨不得再披個披風禦寒纔好。
胤禛瞧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年羹堯眼中也帶着笑意。
年馨瑤嗔怪得看了胤禛一眼,不好發作,只好鼓着腮幫子不說話。
倒是年羹堯識趣,打了個千算是請安,這纔將年馨瑤從尷尬中解脫出來。
“亮工,來,許久未見,今個咱們好好飲上幾杯。”
胤禛和年羹堯入座,年馨瑤忙端起酒壺親自給兩人斟了酒。
她的手無意中碰觸到年羹堯的手,倒是讓他吃了一驚。
“側福晉的手爲何這般涼?”
年馨瑤放下酒壺,將手又覆在暖爐上,不好意思的答道:“太醫說我血氣不足,所以纔會手腳冰涼。”
胤禛也在一旁補充道:“今日若不是你來,這屋裡的溫度高得幾乎要賽過夏日。這些日子也是日日進補,卻一直不見改善。”
年羹堯聽罷,又轉頭望向年馨瑤,說道:“奴才這次回來帶了不少冬蟲夏草,對於滋補氣血是極好的藥材,側福晉不妨試試,若是有效,奴才回去後再差人送來。”
“二哥有心了,瑤兒謝過二哥。”
這頓飯吃得極爲融洽,胤禛和年羹堯兩人也不談政事,只配合着年馨瑤說些家長裡短,更多的是回憶些童年舊事,倒是換來陣陣笑聲。
直到年羹堯告辭離開,年馨瑤這才相信,胤禛是真的相信她了,絲毫沒有因爲她曾經的喜歡而怪罪任何人。他對待年羹堯全盤信任,顯然已經將他當做自己身邊唯一的力量。這樣的舉動也令年馨瑤安心,年家的門楣終於後繼有人了。
年羹堯辭別胤禛和年馨瑤,獨自走在雍親王府中,沿着出府的路緩緩行去。
他看得出來,胤禛很喜歡年馨瑤,聽說現在已經到了獨寵的地步。當初他的那步棋果然沒有走錯,執意將年馨瑤嫁給胤禛,現在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朝堂之上誰不知道四王爺的冷峻,卻對他萬分和善,這不得不說是愛屋及烏的表現。
只是,他心中突然有些酸澀,年馨瑤那美麗的笑顏曾經也是屬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