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壽雖知道玉嬪是不得寵的,但礙於太妃的面子,卻不敢對她不敬。
“娘娘略等等,奴才這就去稟告萬歲爺!”說罷,便走進屋內去稟告皇上。
不過片刻,曹德壽又走了出來,今兒奕詝心情好,想着多日不見玉嬪了,一直不理她也不是個事兒,便讓曹德壽傳她進來。
“娘娘,皇上傳您進去呢!”曹德壽皺着臉一笑。
玉嬪朝曹德壽點點頭,趾高氣昂的走了進去,曹德壽心裡冷冷的“切”了一下,連貞貴妃平時都要給他幾分面子,這個玉嬪真是目中無人!
“給皇上請安!”玉嬪見了奕詝,心下有些喜悅和衝動,他並未擡頭看她,只是伏在案上專心致志的研究着什麼!
“免禮!”奕詝擡起頭,活動了幾下脖頸,坐久了,渾身僵硬的很。
“玉嬪甚少穿這樣素的顏色!”奕詝一向不喜歡玉嬪濃妝豔抹,金玉滿身的樣子,今日看她倒有了幾分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的新鮮感。
“奴才思念皇上,茶飯不思,自然也沒了裝扮的心情。”玉嬪委屈的說道。
“如此,委屈你了!”奕詝不知該與她說些什麼,只得找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搪塞。
“奴才親自熬了杜仲黨蔘乳鴿湯,給皇上補身子的!皇上要不要嚐嚐看?”玉嬪從慕雙手中接過食盒,小心的將那碗湯端了出來,送到奕詝的書桌上。
“你不必這樣辛苦!這些事叫下人做就是了!”奕詝說着,果真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緩緩飲了一口,湯汁鮮美,喝了身上暖暖的,心裡也很是愜意。
“好湯!”奕詝忍不住讚賞一句,大口喝了起來。
“皇上喜歡就好!”玉嬪看他喝的頭上起了薄汗,便覺得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朝皇上的書案上看去。
奕詝的書案上出人意料的不是奏摺,也不是治國的經史,而是許多本字帖。
“皇上看這麼多字帖做什麼?”玉嬪不禁疑問。
“貞貴妃要練字,朕挑些適合她的字帖。”奕詝想也沒想,埋頭喝湯的間隙回了一句。
玉嬪本來有了暖意的心又涼了下去,皇上心裡滿是貞貴妃那個賤人,恐怕連自己的半點位置也都沒有了!
“皇上寵愛貞貴妃,只是別太過了就好……”雲嬪酸溜溜的說道。
奕詝聽着不對勁,放下了湯碗,沒好氣的問:“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奴才聽說貞貴妃承寵時常常在養心殿留一夜,這有違老祖宗規矩也倒罷了,若是傷了皇上的身子,豈不是有傷國本?貞貴妃也真真是不懂事……”
奕詝總算聽明白了,原來她來是爲這個!他看了看那碗湯,猛然想起杜仲黨蔘乳鴿湯是爲男人固本強腎的一品好湯,心中更加不痛快!
“朕與貞貴妃的事情,就不勞玉嬪操心了!這湯涼了,鹹澀的很,端回去吧!”奕詝不悅的擺了擺手,不願再和玉嬪多說一句話。
“皇上!”玉嬪還不死心,“忠言逆耳,奴才是真心爲皇上好!皇上爲何看不到奴才?你以爲貞貴妃真的愛你嗎?奴才從她的眼裡看不到對皇上的愛!”
“出去!”玉嬪越說越讓奕詝覺得不愛聽,終於忍不住,發了火,將那湯碗徑自推到了地上。
“啪”的一聲,湯碗碎了一地,玉嬪一早上的心血也都餵了土地公了!
“皇上……”玉嬪幽怨的對上皇上的目光,“皇上對奴才,當真一點情意都沒有了?”
“你若懂事,就好好待在永壽宮,或者去慈寧宮陪陪太妃,別老來惹朕不痛快!”奕詝冷冷說道。
玉嬪咬着脣,既然他不給自己留顏面,自己何必站在這裡受他羞辱?賭氣扭頭便走了,碎了一地的湯碗也未收拾……
這一日,淑婉午後睡不着,閒來無事,便來鍾粹宮坐坐。
“姐姐,這天還真是熱起來了!”淑婉不停的搖着團扇,“我位分低,宮裡沒有用來祛暑的冰,幸而來姐姐這裡避避暑氣!”
“你還穿着這樣的衣服,難怪熱成這樣!”良慎看着淑婉身上遮擋的嚴嚴實實的,不熱纔怪呢。這幾天熱氣上來,她也覺得熱得很,恨死了這個地方不能穿短袖衣和裙子,幸而內務府送來了上好的冰絲貢緞,穿在身上倒是清涼的很。
“我聽說有這樣的好東西了,只是我位份只在常在,不能享用!”淑婉摸了摸良慎身上的衣服料子,愛不釋手。
“我這裡得了許多,分給你兩匹,你也拿去做幾套衣裳!”良慎說着就要叫常青去庫裡拿。
“多謝姐姐美意了!只是淑婉不能要,我只是個常在,若是天天穿着冰絲貢緞招搖撞市,被人看見了,該說姐姐這六宮的當家人行事不公了!”淑婉甜甜一笑,謝絕了良慎的好意。
“偏你總是這樣謹慎!”良慎嗔怪的看着她。
“不過我熱幾天,夏天很快就過去了,何必讓那些人抓姐姐的把柄呢?”淑婉又是一笑,“多日不見雲嬪姐姐了,不如咱們去鹹福宮坐坐?我有個花樣子,想讓雲嬪姐姐幫着瞧瞧!”
“外面大毒日頭照着,這會子又不嫌熱了?”
“剛剛見姐姐用了好多點心,若再不拉着你走走,倘若暑天積了食,皇上又該心疼了!”
良慎心中一暖,她該有多幸運,來到這裡,有淑婉這樣貼心的朋友,有皇上那樣癡情的男人,又有常青和金鈴子那樣的忠僕!
“好,那便走走!”良慎說着站起身,走到鏡子前,隨手拿起一隻青玉簪子,簪頭是晶瑩剔透的天女木蘭,斜着往鬢邊一插,起身便要走。
“姐姐畢竟是貴妃,這樣打扮太過素氣了!”淑婉瞧着良慎,倒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模樣。
“大熱的天,看着那些金燦燦的首飾怪膩的,不過去一趟鹹福宮,咱們也不用傳肩輿來,也不必帶着人,悄悄的從坤寧宮後面穿過去,誰也不知道,豈不便宜?”
淑婉也是小女孩子,聽聞這樣自在的玩法,不必在宮女太監面前拘着禮數,雖然有些遲疑,可還是耐不住誘惑,拉着良慎的手一同走了出去。
她二人低頭走的極快,湊巧這大熱的天,走的路也僻靜,一路也沒遇見幾個人,遇見的也只是幾個御花園裡侍弄花草的奴才,並沒認出她們,只當是哪個體面的宮女呢!
二人穿過坤寧宮的時候,良慎突然站住了腳。
“婉兒,你聽!”
淑婉莫名其妙的也站住腳,不知良慎到底讓她聽什麼,只得四下裡東張西望,這條路南側就是坤寧宮的後殿,坤寧宮是歷代皇帝大婚和祭祀之地,平時杜絕閒雜人等往來,整個宮殿在寂寥中顯得格外肅穆。而北側則是通往御花園的小路,這大熱的天,宮中本來妃嬪數就寥寥,沒事兒去逛園子的人就更是鳳毛麟角了。
“姐姐聽到了什麼?”淑婉聽了會兒,沒聽出什麼動靜。
“剛剛我好像聽見有女人在哭!”良慎煞有介事的看着坤寧宮的後殿方向。
“啊?”淑婉嚇了一跳,仔細豎起耳朵聽了聽,除了偶然吹來的風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沒聲音呀!”
“可是我剛剛明明聽見彷彿有哭聲!”良慎固執的堅持着。
“姐姐聽錯了吧!是不是御花園那邊傳來的聲音?許是哪個宮女受了氣,跑到園子裡哭一陣子也未可知。”淑婉說道。
良慎依然覺得那聲音是從南來的,難道坤寧宮有人?
“姐姐,咱們走吧!毒日頭底下站着,好熱的!”淑婉扯了扯良慎的衣袖,良慎一步三回頭的跟着她離開那裡。
二人越過儲秀宮的時候,良慎想到慈禧此刻就住在裡面,不由深深的多看了幾眼。
越過儲秀宮,便來到了鹹福宮門口,正巧碰見惜弱在庭院裡教訓奴才。
“沒眼色的混賬東西!你們打量娘娘好性,就這樣欺凌到主子頭上來了?再敢這樣胡作非爲,仔細你們的皮!”
良慎和淑婉想着,一定又是哪個沒臉的奴才不把雲嬪放在眼裡了。
“惜弱姑姑,這大熱的天兒,何苦跟些不懂事的奴才置氣?”淑婉上前一步說道。
惜弱光顧生氣,沒瞧見門口早就站了人,倒唬了一跳,看清楚來人是誰,匆忙跪下請安。
“奴才叩見貴妃娘娘,叩見婉常在!”
“不必多禮!快起來吧!”良慎大方一笑,示意惜弱起身,又轉身看着那幾個被訓斥的奴才,不無威嚴的說道:“我與雲嬪姐姐素來要好,倘或有哪個不開眼的奴才覺得姐姐不得聖寵,便可隨意薄待,那可就是蠢到家了!”
惜弱聽到良慎這樣說,知道她是在給自家主子壯聲勢,感激的朝她點點頭。
“惜弱,若是再遇見這種蠢貨,也不必動氣吵吵嚷嚷的,仔細骯髒了姐姐的地方,只管告訴我,往慎刑司一拉了事!”
“是!”惜弱答應着,橫了那幾個奴才一眼。
“你們幾個,可有話說?有話趁着本宮還願意聽,快些說來!若是無話,本宮就當你們承認自己錯了!各自掌嘴二十!”
“貴妃娘娘饒命!奴才們知道錯了!”幾個奴才匆忙磕頭如搗蒜,在貞貴妃面前,只是得個掌嘴的教訓,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惜弱,姐姐可好?”良慎不理會那幾個奴才,只管和惜弱說話。
“娘娘自己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說着,惜弱便吸了吸鼻子,引着兩位主子往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