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琳做了個夢,夢到十幾年前的自己。♀

她是個孤兒,父母死得早,她就被送去了孤兒院。

突然有一天,有個自稱是她姑媽的女人來到她面前,當着院長笑眯眯的面把她領走了。

後來洛琳聽姑媽說了她父母的故事,無非就是爸爸很窮老丈人看不上他啊,媽媽是富家千金不應該下嫁啦,結果兩人相愛後私奔之類的俗套故事。

接着就是姑媽千辛萬苦查到了洛琳的消息,家人終於得以團聚。

可能是因爲姑媽膝下無子的關係,她對洛琳很好,很是寵愛,一家人都把她當掌上明珠,但洛琳總是對姑媽家親近不起來。

換作別人一定會想:吃穿不愁多好啊,有人疼愛多好啊,洛琳你就作吧!

那種寄人籬下的孤獨和帶有隔閡的溺愛,跟誰說可能都理解不了,所以洛琳對着孃家人,還挺叛逆任性,但姑媽喜愛她,從來都不會大聲罵她。

姑媽把她送進了當地最好的一所重點高中,儘管曾在孤兒院呆了相當長的一段日子,但她並沒有像一般孤兒那樣自閉孤僻,性格比同齡人要早熟許多,自然在學校吃得開。剛轉學幾個月,就跟同學們打成了一片。那時候她特別愛打抱不平,最看不得欺凌和性-侵現象。

洛琳以前在孤兒院跟着志願者叔叔學過一陣子防身術,專業人士她對付不來,但一般人綽綽有餘了。

她人長得好看,性格又豪爽,還有正義之氣,自然被班級男生奉爲女神。

跟莫清相遇的那一年,她才18歲,正是青春逼人的模樣,出落得十分動人,連洛琳都自認那一年她的美貌度確實爆表。

所以那樣子的洛琳,被色狼性騷擾也是很正常的。

高三晚自習回家路上,月黑風高夜,她走在回家路上,突然被一個巨大的力量從背後抱住,洛琳想也不想就一個擒拿手把對方弄出一道前空翻來。

洛琳藉着路邊燈光,心裡一驚:一個面目猥瑣的彪形大漢正滿面痛色地倒在地上,他的下半身處於真空裸-露狀態,洛琳不可避免地掃了一眼,就覺得自己明天可能要針眼了。

我靠,碰上遛鳥俠了,還是個膽兒肥的。

這樣的變態可不能輕饒。

於是洛琳又適時地補了一腳。

對方立刻捂住下身,痛到失了人色,滿地打滾,嗷嗷大叫。

洛琳一向最不齒這種人,冷笑一聲:“呵呵,身手這麼差,還敢學人兒當遛鳥俠,難道沒人教過你‘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麼?”

“小姑娘,萬一你把這傢伙踢到斷子絕孫的話,小心他會告你哦。”

她被男人的話嚇了一跳,以爲是色狼的同夥,一個轉身馬上做出防禦姿勢。

“哎哎哎,我是警察叔叔,你別怕。”那人趕忙後退一步,從懷裡掏出證件,送到她眼底。

她仔細一瞧,“鳳城北區公安局總隊——莫清”幾個大字赫然在目,心裡雖然信了這人身份,卻開玩笑地說:“不會是假證吧?”

男人聞言怔住了,“哈?你看我像壞人?”

洛琳定睛打量着對方,這男人人高馬大,她一米七的個子,也堪堪到他肩膀,年齡看起來二十七八歲,五官端正,明眸劍眉,鼻樑挺拔,身形精悍魁偉,無形中有種身爲軍人的英姿氣勢,很是正氣凜然。

如果這人是壞蛋,那洛琳真被騙了也算值了。

“那敢問警察叔叔,這人渣對我實施性騷擾的行爲,還試圖強-奸我,這件事怎麼算?”

莫清想了想,“當然是交給我警方處理,你要是不嫌麻煩,跟我去警局錄個筆錄。”

“當然不麻煩,”洛琳擡手看了看錶,“我有的是時間。”

於是兩人就這樣認識了。

認識莫清後她才知道,原來他才二十四歲,在公安局裡還算個新人。

而第一眼被洛琳當成是大叔的莫清,在得知她的想法後,二話不說請她吃了頓頭槌,還特別委屈地問她:“我看上去有這麼老嘛〒▽〒”

結果被洛琳很不客氣地嘲笑。

自從跟莫清熟了之後,洛琳經常會逮幾個色狼或是小偷,藉此去看他,慢慢的,也說不清怎麼回事,她就這樣喜歡上了對方。♀

莫清是個很熱血的警察,表面看起來遊手好閒吊兒郎當說話沒個正經,他告訴洛琳,實際上自己從小的夢想就是懲奸除惡世界和平,他想貫徹愛與正義。

洛琳覺得他傻得可愛。

這個男人,明明心腸柔軟,還很好騙,這個人竟然說要把惡勢力一網打盡。

洛琳經常看到在局子裡做筆述的慣犯,聲淚俱下字字泣血地說自己上有八十歲祖父母吃用開銷,下有五歲小兒子嗷嗷待哺,說他是如何不得已無可奈何才走上犯罪的道路——說着這種千篇一律連一個字都不改毫無誠意連狗都不會相信的犯罪理由時,大家都習以爲常面無表情,但只有莫清一個人捏着紙巾在抹眼角的淚。

怎麼說呢……這場景明明蠢斃了,卻讓洛琳莫名的……母愛氾濫?心跳加速?

洛琳想跟莫清告白,可是她豪邁歸豪邁,女兒家的矜持還是有一些的,她抹不開面,但莫清又是個遲鈍得不行的二愣子,她也不明白莫清的心思,試探了幾回都碰了軟釘子。

就這樣糾結着糾結着,幾個月後,洛琳迎來了她人生重要的轉折點——高考。

這一年,洛琳高考失利,以三分之差跌出了一本,分數線出來的那個晚上,她被愣頭青莫清強吻了。

清晨的一縷陽光透過紗窗照射到洛琳的臉上,她悠悠轉醒,嚶嚀了一聲,睜開酸澀的雙眼,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卻發現自己並不在家。

陌生的擺設,陌生的牀單,陌生的天花板,一切都很陌生。

花了一兩分鐘,她纔想起自己昨天跟宋靳凡吵架了,然後被老鄭送到了“冷宮”,自己在空無一人的客廳地板上睡着了,發燒了,又被人抱到了牀上,餵了藥。

她探探自己的額頭,燒已經退了,嗓子的不適感已經退掉了不少。

從牀上爬起來,在廁所刷牙時才發覺自己的衣服也被換成了稍厚的睡衣。

被宋靳凡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自己,昨晚夢到了莫清。

“你這隻白眼狼。”她吐着滿嘴泡沫,對鏡子裡的自己說。

自從嫁了人,洛琳也不經常做惡夢了,跟宋靳凡關係親密起來後,有宋靳凡陪着她,睡眠質量變得很好。但每當一個人睡時,她就不受控制的發夢,現在更是連續兩晚都做了夢,是由於莫清的忌日要到了的緣故?

夢境太真實,歷歷在目,嘴脣的觸感似乎還帶着溫度。

時間越久她就越不敢回憶跟莫清在一起的時光。

——連帶着也討厭鳳城。

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洗漱完後洛琳下了樓,到了客廳就看到廚房裡吳嫂忙碌的背影,還有餐桌前坐着用餐的宋靳凡。

洛琳習慣性地看了看鐘表,現在已經快中午了,他居然還沒去上班?

見她一臉訝然的表情,宋靳凡扯了扯嘴角,“餓不餓?過來吃飯。”

她點點頭,聽話地搬開椅子坐在他旁邊。宋靳凡吩咐吳嫂添了一副碗筷端到她面前,還親自給她盛了飯。

他隨意吃了口菜,嚥下去後狀似無意地問:“身體好點沒?”

“好多了,”頓了頓,“昨晚謝謝你。”

“吃完飯還是得躺會兒,再吃一頓藥應該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她嗯了一聲,扒了口米飯在嘴裡嚼着,含糊不清地問:“你今天不用去上班?”

“重要的工作昨天都忙完了,剩下的事下面人能搞定,我給自己放了兩天假,三天後去鳳城。”

洛琳心情有些微妙,她偷看宋靳凡的側臉,心裡卻回想起老鄭的話,一想到,不自覺就放鬆了面容,傻笑出聲。

宋靳凡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好奇道:“笑什麼?”

“你……以前被欺負過?”

宋靳凡聽後眉毛一抖,筷子頓在半空中,表情一時有些僵硬。

“原來是真的啊……”

他假裝咳了咳,掩飾着不自然的神色,“老鄭對你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說啊……”她欲言又止,擺明了是故意戲弄他,“你猜~”

宋靳凡挑了挑眉,放下筷子的手在洛琳鼻子上颳了一下,含笑戲謔道:“我不猜,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我以前丟人的事兒多了去呢,纔不上你套。”

“切~”洛琳得意起來,“你應該後悔這麼晚才認識我,要是當時我在,纔不會讓你被誰隨便欺負呢。我防身術練得很好,以前抓過好多色狼和小偷,還拿過好人好事獎狀的。”

誰知宋靳凡十分捧場,應聲附和她,“是是是,我老婆最棒了。”

被這麼正面的一誇,洛琳反倒靦腆害羞起來,搔了搔下巴,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

宋靳凡最喜歡洛琳的笑容,她並非大眼睛美女,可天生有着一雙笑眼,真心笑起來時就像一輪彎月,襯着臉頰一對梨渦,整個人都有一種甜美的氣質,這種笑容使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三十歲的已婚主婦,在他眼裡,她仍舊是印象中那位美麗迷人的少女,從未改變。

所以他情不自禁愛上她、挽留她、得到她,一旦擁有她就像擁有了全世界,有時明知自己做錯了,卻還是捨不得放手。

他在她的酒窩上烙下一個吻,這回的語氣幾乎可以用懇請來形容:“阿琳,跟我一起去鳳城好不好。”

洛琳笑容一凝,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宋靳凡的靠近,埋頭啃飯,好半天才回答:“不要。”

“爲什麼?”宋靳凡知道她在抗拒,卻執拗地想逼她回答,“給一個能讓我接受的理由。”

這樣明目張膽的要求,洛琳這飯再也吃不下,只得放下筷子跟宋靳凡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

“靳凡,算我求你,不要逼我好嗎。”

洛琳眉頭皺得緊緊的,表情可憐巴巴。

“是不是因爲你心裡一直還念着莫清?你忘不了他,鳳城是你跟他相愛的城市,也是他死去的城市,所以你可以一個人偷偷跑去看他,但卻做不到跟我一起,是不是?”

洛琳雖然猜到他能查到些什麼,卻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這麼多,她猛地擡起頭端詳眼前這個男人,他的表情帶着一絲薄怒,咄咄逼人的話語,彷彿在控訴她的精神出軌是多麼叫人不齒。

“因爲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是背叛了他,背叛了你們的愛情,甚至你跟我結婚後你還需要跟我生個孩子,而不是選擇跟他一起去死,這一切都讓你愧疚,是不是?”

“你覺得活下去是有罪的,是不是?”

“你還愛着他。”

宋靳凡三言兩語就將她這痛苦的八年開棺定論,可她發現自己居然無從反駁。

“那我呢?”宋靳凡露出苦澀的笑,“你想對他公平,卻忘了該給我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