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想……”我緩緩飄起與她對視,“休想將我劃入過去,在我還沒有放棄的時候,你休想抽身離開!”即便你真的將我丟入了過去裡,我也會讓你再度將我視爲現在,乃至……以後!
“哎呀,你看弄巧成拙了不是?瞧瞧他靈魂的執念……嘖嘖,越發嚴重了啊!”木意追?他也在這裡?
我迅速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卻發現對面的她悠然含笑,神色裡流露出幾分得逞的狡黠。
生前無數次的經驗告訴我……又被捉弄了,不,應該是被算計了。
臉色有點難看地掃過她,我在等解釋。
“唔……小小的見面禮,望君笑納!”她姿態優雅地撫撫裙襬,轉身離開了,“我出去一下。”
緊接着,木意追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數天後,我的靈魂終於穩定了許多,只是想到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又忍不住久久無言。
那日木意追爲我詳細解釋了不少事,原來我死後飄來的這個地方叫做須彌之境,是屬於她的空間神器,已經與靈魂結契,共生同滅。這外界有的東西,須彌之境有,沒有的東西,它也有,而且擁有濃郁的靈氣、許多靈植和天材地寶,是個修煉的絕佳之地。
不過,須彌之境裡只有三個人,我,木意追,以及身爲主人的她,而原因……則在於沒有她的允許,任何人、任何生靈都無法進出此地。
除此之外,翰海天音、多寶閣、紫竹林……凡是特殊些的地方,木意追都帶着我看過、解釋過,也是由此,我方弄清楚當初那些心中的疑惑,她進宮後調換的上品藥材從何而來,明明身在府中未曾外出、怎麼培養出那許多的人才,還有那旁人聽都沒聽過的冰蠶絲、因何她能年年做成衣服,彷彿用不完一樣,還有冬能取暖、夏能消暑的珠子水晶……
好吧,我現在知道了,這些東西對於她而言真的不是寶貝,那每一樣隨便都能拿出一大把……從前我總覺得什麼奇珍異石可遇而不可求,然而現在……
只能說,對於她而言,這些東西就跟地攤貨似的,廉價而隨意可得。
地攤貨……最近被她教的多了,我學會了很多詞,以及……
“還是不懂?”衣服的殘影飄過,她已站到了我面前。
看看面前圖文並茂的彩色書本,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天她故意激我,一方面是捉弄,一方面也是爲了讓我迸發出更強烈的執念,如此方可更久地凝住靈魂,爭取更多修煉的時間……只不過,她現在教我的實在是……
“你看不起這書?”她有點不爽地戳戳我的頭,很奇怪,明明什麼都能穿透我的靈魂,偏偏她就能觸碰到我,還能確實感覺到她平日或戳或捏或敲帶來的觸感,“我已經降低標準到小學課本了,你可知這在現代是六七歲小孩子學習的自然課本,這些都不明白的話,你還談什麼修煉?”
“修道修心,和這些畜生花草有何關聯?”我撇嘴,這裡面講的都是什麼鳥吃蟲子,蟲子吃草之類的常識,我實在是……堂堂雍正皇帝被小看至此,真是何其苦逼!對,苦逼,這是我前幾日從她那學來的詞。
她撫額搖頭,無力地道:“我一個元嬰中期的修真者,竟然遇上這麼個菜鳥……到底要說多少遍才能開竅啊!”
菜鳥?不懂。
“老子寫的東西,你應該都知道吧?”她調整情緒,看向我道。
身爲皇子,特別是康熙朝的皇子,這個是理所當然的,即使平日裡更注重的是四書五經、歷史及政事上的教導,其他方面卻也是有所涉獵的。
“那好,現在呢,你需要懂的不是理論了,而是能看見的、摸到的東西,就是……”她指指我面前那本幼稚的書,“自然法則,以及所謂的自然之道。”
自然法則?自然之道?
我有些似懂非懂,好像抓住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抓到。
一道靈力撲面而來,她的手指點在了我的眉心處:“閉上眼,用心感受你現在所看到的一切。”
靈魂彷彿脫離此間,我看到了雲捲雲舒、日出日落、晚霞漫天,草長鶯飛、萬物復甦、冰雪消融、泉水叮咚……綠的樹木林地,猶帶露珠的鮮花,匯聚成河的溪流,澎湃激盪的瀑布江海,山顛雪域、古木參天……我彷彿身處在這各種各樣的地方,又似乎根本未在其中。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我認知中的世界,很美,很清新,讓人迷醉而不能自拔,似隨意能夠融入其中,又似永遠也無法插入分毫。
“名利、地位、財富、親情、愛情、友情、利益、慾望……人世間所有的一切,兩世爲人的你都得到過,吶,現在的你是否能全部放下?”這是她在之後留給我的問題,在沒有想清楚這一點之前,她無法引導我入道。
所謂菜鳥,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忍不住搖頭苦笑,她已經是元嬰中期的境界了,而我卻連入門都未曾,何時……才能追上她呢?
我現在甚至都無法明白所謂的“道”,又談何修煉?
對於魂修而言,如果不是採取吸納別的靈魂增長力量或修煉魔道的話,就只能一點點修天道,踏踏實實領悟天道、積攢靈力,從而提高修爲,很顯然這是她希望我選擇的修煉之路,也是我只能選擇的修煉之路。
以人修煉,必得有靈根資質,而以魂修煉,我的條件倒是達到了,可對道的感悟能力,卻……有點糟糕。
……其實,是一踏糊塗吧!
她在很用心地教我、引導我,只是關鍵還是在於我自己。
名利、地位、財富、親情、友情、利益、慾望……這些我都得到過,如今要我放棄,打心眼裡也沒什麼障礙,唯獨愛情……我剛剛懂了沒多久,而心愛之人就在眼前,說是放棄……
我陷入了沉思。
翰海天音,是位於須彌之境中心的月之淚湖心島的名字,一座“回”字形的莊園,沒錯,我稱它爲莊園,這裡外面的四層全部是書房,最中間的一層是修煉的地方,而最中間的最中間,是一棵巨大的、靈氣環繞的樹,以及五行湖和大面積的靈花靈草。
從再見到她的那天后,她一直帶着我待在這裡。
對於她留給我的那個問題,想了許久,我仍是未有答案,或者說……是我無法給出答案,亦不願、不甘給出答案。
懸掛着“道”字的靜室裡,我偏頭望着窗戶外面靈氣濃郁、籠罩着光暈的大樹,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兩世,不,更多的是第二次重爲胤禛的經歷。
屋內忽然閃現點點藍紫透白的靈光,她自光芒中顯現身影:“想出去轉轉嗎?”
“去哪裡?”我飄着站起,看着她伸到面前的手,沒有猶豫地抓住了。
“無涯居。”她牽着我很快地從開着的窗戶那飛掠而出,急速的移動讓我肺腑中翻江倒海,明明是魂體,卻好似有種嘔吐的感覺,似是察覺到不妥,她的速度慢了許多,我這纔好受了些,四周的景物也能看清了,“抱歉,我忘了你還受不了太快的速度。”
於空中飛過,我聽到她的話後搖了搖頭,並沒有再說什麼。俯視地面,翰海天音的建築逐漸遠去,在淚滴形的月之淚邊緣,我們穿過了一道透明的薄膜,不待問出口,就聽到了解釋。
“這是月之淚和翰海天音的結界,是爲了將湖水中以及空中的靈氣收攏,避免靈氣溢散影響須彌境的其他物種。”
原來,這纔是須彌境沒有精怪的原因?或者,這樣的屏障也是爲了保護月之淚和翰海天音吧!
向北而去,一路盡是大面積的林子、山地,我能想象得出,裡面定然有許多的動物、植物。
“到了。”聽她提醒,我向前看去,就見蔚藍的海邊矗立着陡峭的山崖,而山崖上的一處,的確有座房子……嗯,奇怪的房子,不,也不能這樣說,我飄蕩在2000年的時候,見過這種風格的房子,是屬於後世的。
被她帶着落地,正好停在了一塊太湖石石前,上書“無涯居”三字,是她的筆跡。
“跟我來吧。”她向那房子徑直而去,邊走邊道,“莫璃還在的時候,大半時間都在這裡,我和她經常聊天,或者……相互切磋一下,雖然她的打鬥水平還不錯,不過並不是我的對手。”
屬於她們的記憶……我略微有點黯然和嫉妒,爲着自己不是佔滿她記憶的那個存在而黯然嫉妒。
“看,她經常窩在那裡,懶得像只豬。”奇怪的開門方式過後,我走進了這座幾乎用玻璃建造而成的房子,她指着柔軟的似榻似椅的傢俱道,繼而偏頭笑了,“嗯,以後有的是時間,回頭慢慢看吧,你跟我來。”
上樓,我跟着她走進了樓上的一間屋子,左右一看,竟又是一間書房。
忽然,我在書桌正對着的牆上,看到了一幅西洋畫……是莫璃的肖像,比我從前看到過的那幅大了許多,佔了小半個牆面。
“嗯?那個啊……”她拿了什麼東西出來,大約是一轉眼看到我望着那幅畫,便口吻含笑而緬懷地道,“是她走後我畫的,從前爲康熙翻譯日本書籍的時候,她就是坐在那邊譯書的。”
原來,莫璃也會日本語?甚至還參與過那次譯書?
“過來看看。”她將手中盒子裡的東西取出來,珍視地一一放在了書桌上,“莫璃曾經寫過些手扎,裡面有關於你的一些。”她停頓了一下,“當然,是因爲我的緣故,纔會說起你。”
我還無法碰觸實物,是她翻着我看的,因爲是橫着寫的,看慣了豎版書籍的我,略微不太習慣,所以看得很慢。
直至全部粗略看完,我沉默了。
沒想到,明明不太喜歡我的莫璃,會在康熙四十幾年的時候,就向徽音提過教我修煉的事,還有一些曾經發生過,但我並不知道的事,關於她,關於莫璃,關於顏顏,以及默默。
“是不是很納悶,爲什麼我從未和你說起過修煉的事?”她繞過書桌,坐到了那把看起來十分舒適的椅子上。
是啊,如果當年她與我說過修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