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剛跟我說,“你先把那個紙包打開,看完咱們再說。”
我把紙包從睡衣兜裡取出來,小心的擱在面前的桌子上,石剛的目光隨着我的動作也落在紙包上面,我並沒馬上就打開紙包,反而很仔細的觀察着石剛的臉色。
石剛的目光有些凝重,彷彿他看着的不是一個紙包,而是什麼事關重大的物件,他這種表情讓我開始懼怕打開紙包。
我怕,真的很怕,怕打開紙包看了裡面的東西,會徹底絕望。
門口的武警戰士忽然叫了聲石隊,石剛眼神一動扭過頭,很快就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我發覺他動了也跟着看過去,看見門口有個人手裡拿着幾張紙在等石剛。
石剛幾步就到了這人面前,什麼都沒說就從他手裡拿過那幾頁紙,他低頭挨張翻看一遍,最後停在其中一張上面,轉回頭又朝我看。
我被他看得心頭一緊,總覺着那幾張紙上的內容於我來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忙你的去吧。”石剛對送那幾張紙過來的人說了句話,低頭拿着紙重新坐回我對面,我看他把那幾張紙面朝下扣在桌面上,應該是不想我看見上面的東西。
我把目光收回到自己面前的紙包上,深呼吸一下,準備打開。
石剛見我終於動手了,他的手壓在面前那幾張紙上,沉默的看着我。
我打開紙包,裡面包着兩樣東西,一枚純金戒指,還有一小塊類似植物根莖的東西,我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就先把這塊東西從紙包裡拿出來,舉在眼前仔細端詳。
至於那枚純金戒指,我一眼就認出是井錚之前從紙包裡拿出來那對的其中之一,看尺碼應該是男人戴的。
石剛一直保持安靜看着我,不問不說。
我看了半天也沒認出手裡的東西到底是何物,把它湊近到鼻子底下聞聞,有股子土腥味,會不會是某種中藥,我依稀記得老媽過去自己煎中藥時,那些藥渣子裡有跟這個很像的。
“這是一種中藥材,只有逆風鎮的雪山腳下才能採到,本地人都管這東西叫羌活,賣到外面好像都習慣叫它獨活。”石剛在我擡頭看向他時,不等我問先給了我解釋。
原來他認識這東西……獨活。
井錚把這個和戒指包在紙包裡交給我,他到底要想我表示什麼意思,我根本找不到那枚男款的黃金戒指和這個叫獨活的中藥之間,有何關聯。
他們又和我,和井錚有什麼關係?
獨活,獨活……我在心裡翻來覆去念叨着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鼻子一酸,眼淚涌滿眼眶。
就好像這東西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心裡總有一個奇怪的強烈感覺在提醒着我,這個叫獨活的中藥,我肯定早就見過。
“十天前,我和他單獨見過一次,他跟我說了你手上那兩件東西的來歷……我看你的反應,應該真像他跟我說的,你不記得了。”石剛說着,目光落在那枚男款戒指上。
我聽了他的話,努力在記憶裡搜尋跟這兩件東西有關的碎片,可惜什麼都沒有,我只能猜測石剛沒騙我的話,那根這兩件東西相關的記憶,一定是五年前我流產得了失憶症那時候忘記的。
那段記憶雖然之前我會想起來大部分,可井錚當時跟我說過,我還有很重要的依然忘記了,我追問他,他卻很失落的看着我,什麼都沒說。
難道他當時說的,就是和這兩件東西有關的。
我~胸~口微微起伏着,用力連着深呼吸希望能讓自己冷靜的思考回憶,可是根本沒用,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我來不及跟石剛具體解釋什麼,手裡緊捏着那塊獨活,着急的問他,“他怎麼跟你說的,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你現在就告訴我。”
石剛盯着我,忽然擡手擼~了一把被汗水浸溼的頭髮,原本平淡的臉色終於崩不下去,變得很痛苦。
“你不想知道,我們爲什麼十天前要見面嗎?”石剛再看我的眼神,已經帶着濃重的痛意。
我對他搖頭,不想去深想是什麼讓他的眼神變成這樣,我只想先知道,井錚究竟和他說了什麼。
我究竟遺忘了多重要的事。
石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隻手啪的用力拍在他面前那幾頁紙上,“可我必須先跟你說我要說的。”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激動,抿了嘴脣沒吭聲,只是看着他。
石剛有些煩躁的低下頭,聲音壓抑,“爲了徹底打掉舒維善的販~毒集團,警方十年之間陸陸續續派了好幾個臥底想打入他們內部,可惜都失敗了,直到五年前,我們找到了更合適的人選……”
他跟我說這些時,聲音其實並不算大,可我聽着卻覺得每個人都帶着不小的重量,硬生生的砸進耳朵裡。
“我也是十天之前才知道,原來那個成功留在舒家核心權力中心的臥底,是我認識的叫井錚的好哥們,是那個和我一起到國外參加特訓的戰友,我真的沒想到。”
我也沒想到,石剛此時此刻和我講的這些,我從來都沒聽過,也幾乎完全沒從井錚身上發現過任何跡象。
除了知道天揚出事後我們分開那五年,他曾經被井海文送到國外學習過之外,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臥底這個於我來說遙遠陌生的詞彙,怎麼會和他重合在一起。
我相信石剛沒有騙我,因爲把井錚那些對我來說解釋不同的舉動和他是臥底的事情聯繫到一起,很多地方就豁然有了合理的解釋。
可是,臥底是有多危險,不用任何人跟我解釋我也想得到,我顧不上去想別的,心裡徹底被擔憂和恐懼佔領。
我的手指快速哆嗦起來,那塊獨活從我指尖啪的一聲跌回到紙包裡,我低下頭惶然的看着紙包裡,那枚男款戒指和獨活緊緊挨在一起。
視線霎時就被淚水弄得完全模糊,我帶着哭音問石剛,“跟我說實話,他到底怎麼了,我要見他……求求你,我要見他。”
眼淚奪眶而出,順着臉頰不斷地往下滴落。
石剛慢慢把頭擡起來,他也緊盯着我,接下來說的話似乎每個字句都很費力,難以出口,“我們突擊客棧時,井錚中了槍……”
我一下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眼淚流的更兇了,嘴角哆嗦着說不出話,我其實料到井錚可能是受傷了,可是真的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是難受的要命。
石剛聲音一梗,眼圈一下紅起來,“我趕到這邊見你之前,親眼看到他被逃跑的舒家人拖走了。”
我瞳孔一縮,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明白石剛這句話什麼意思。
他看見我的表情,不等我問就緊跟着說,“他應該是中了三槍,都是爲了替那個舒家大小姐擋槍才受的傷,突出重圍跑掉的,應該只有他和那個舒婉婉,客棧老闆和兩個貼身保鏢……”
我一下子就吼起來,“你們那麼多人,爲什麼還會讓人逃走!那個舒婉婉不是最該抓住的嗎,爲什麼!他是臥底,那邊是不是已經知道他身份了!你們會害死他的,他身體並不好你們知道嗎!”
我像瘋了似的大聲喊着,邊喊邊哭,好幾次都哭到喘不過氣來。
石剛動作飛快的繞過桌子到了我身邊,他伸手想拉我坐下,嘴裡不停的對我喊着讓我冷靜,聽他說。
可我冷靜不了,我假想了一下井錚渾身鮮血被人拖走的場面,就沒辦法讓自己冷靜,怎麼冷靜!
“今天的行動會這個結果,我們也沒想到,因爲紀律我也不能跟你解釋再多了,不過你聽我說好嗎?”石剛猛地抓住我的肩頭,硬把我按回到了椅子上,他紅着眼瞪我,“我答應你,我一定不會讓他出事,他想過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你是他最愛的人,你應該能理解他心裡在想什麼,你信他會保護自己的,你別這樣好嗎?”
我用力搖着頭,聽不進去任何話,“我不理解他,他什麼都瞞着我,我怎麼會知道他在想什麼,井錚就是個混蛋!”
我罵完,掙扎着還想從椅子上站起來,石剛卻以完全壓制住我的力量讓我動彈不了,我只能衝着他繼續大聲罵,罵井錚是個混蛋。
可是每一句混蛋出口,我都心痛到快要窒息。
石剛也不出聲,除了悶聲控制着不讓我站起來,就只是看着我聽我一句句的重複着,“井錚你是個混蛋!”
等我終於因爲沒了力氣罵不出來了,他手上才稍微鬆了些力氣,等我眼神怔楞的看着空氣終於閉上嘴,他才輕聲開口,“潘茴,你先聽我跟你說完那兩樣東西的事情,再接着罵他好嗎?”
石剛的聲音明顯溫柔許多,我的情緒也因爲剛纔歇斯底里的一通釋放,平靜了不少,我擦了下臉上的淚水,“你說,我聽着。”
石剛把手從我肩頭上拿開,自己就坐在桌子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說,“十天前,我跟他在這裡交易古玩的一個市場裡見的面,我那會才知道上級要我緊急聯繫的警方臥底,原來就是他。他那天和我說,徹底打掉舒家的時機到了,可是很危險,如果出問題就會前功盡棄,他會成爲又一個失敗的臥底,所以行動之前他要先把最牽掛的人,安頓好,他希望我能幫他完成……”
我低下頭,在心裡又一次罵了井錚一句混蛋,爲什麼他不親口跟我說這些,在我問他是不是毒~販時,他竟然那麼殘忍的承認了自己是。
我閉上酸脹的眼睛,眼前連環出現一個個畫面,那是井錚每次和我說,讓我等等他再給他些時間時的樣子。
我恨自己,爲什麼我從來沒明白他那些話裡,不能直接說明的糾結的痛苦,我只覺得自己被他一次次利用辜負,卻沒想過這一切他也是身不由己。
如今我終於知道了他究竟在做什麼,卻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