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發生的一切,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可井雅雯剛纔說的那些,又足夠我腦補出很多畫面來。
我意識到自己過去的諸般猜測,也許並非腦洞太大——井錚,也在碰那個東西,碰的還不輕。
我身邊的人,老羅和潘薇都攢了那東西,據我所知他們都只是吸食,可井錚的這種碰——我看着他手上那把槍,不願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其實我跟他還沒離婚時,大大小小許多事情都讓我把事情朝着那個方向上面想,尤其吳戈亮出他警察的身份後和我談的那次話,更讓我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只是我從來不敢去面對,後來又和井錚就那麼離了婚,我索性自欺欺人的把那些念頭都壓在心裡不去想。
可是要冒頭的,始終會冒,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
一陣沉默後,井錚依舊舉槍衝着井雅雯點點頭,“當初從爸手上保下你的一條命,不是爲了今天讓你對我下手的。”
井雅雯也用力點點頭,似乎毫不在意頂在她額前的槍口,黑洞洞的槍口隨着她點頭的動作一起晃了幾下,看得我心頭髮緊,生怕槍聲突然就響起來。
“就因爲當初只有你肯保我,我才這麼做啊!哥,你別跟我說你沒看出來,這次那個老不死的派你來這邊,是試探你!”井雅雯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可井錚聽完她的話,臉色依舊是淡的,回答的語氣也聽不出什麼情緒,“我知道,我還知道……要是我搞砸了,就再也踏不出這個逆風鎮了。”
他手上的槍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說完還往前一探,更加用力的頂住井雅雯的額頭。
我聽着他們倆的對話,雖然缺了前因後果的說明,可我心頭那塊疑雲卻終於有了散開的機會。
我猜,井雅雯口中那個老不死的,指的就是舒婉婉的父親,那個舒維善。所謂爲了試探井錚的這趟逆風鎮之行,就是舒維善搞出來的。
想起舒家,我就沒辦法不跟着想起舒婉婉,想起她對我做過的事,心裡一直盤旋不去的那股怨氣就濃了起來。
我跟她的那筆賬,還沒機會算。現在,也不是解決那事的時機。
我正想着,有人從屋裡的樓梯上快步走下來,下樓直奔井錚這邊,看到井錚拿槍對着井雅雯時腳步一頓,張嘴叫了聲錚哥。
井錚沒看他,直接開口問什麼事。
下樓來的是個顏值不錯的年輕帥哥,他匆忙瞥了一眼被槍指頭的井雅雯,腳下快步走到井錚身後,垂頭回答:“錚哥,那邊來了消息,定了今晚交貨。”
他說完,眼神斜斜的再次看向井雅雯,臉色不算好看。
兩秒之後,井錚手腕一鬆,槍口離開了井雅雯的額頭,他扭頭看身後對着年輕帥哥吩咐,“執行家法歷來都是你的活兒,今天這種程度的,該怎麼處置?”
年輕帥哥站直身體,眼神爲難的看着井雅雯,過了好幾秒都沒回答井錚的問話。
井錚對他這個反應並不意外,“這幾年跟着我的人裡,想我死的不止她一個,這很正常……可我很不希望看到,那些想我死的人裡頭,有你,有她。”
他的話說完了,我看到年輕帥哥和井雅雯的臉色同時變了變,有種被人威脅後的無措表情。
跟着,兩個人都想開口解釋什麼,可是井錚衝他們搖搖頭,輕聲說:“知道嗎,我最看重你們兩個。”
年輕帥哥臉色繃着,井雅雯聽完這話卻突然紅了眼圈,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我聽到井雅雯沉着聲音說,“我今天是犯了大錯,可我不是跟舒家那邊聯手出賣你,我……”
“好了。”
井雅雯的話被井錚打斷,她揚頭和那個年輕帥哥一起看着井錚,我看她眼神裡透着幾分絕望神色,還沒想明白爲什麼,就看到井錚邁步往身旁不遠的一張桌子走過去,他彎腰從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
一回手,水果刀被他準確地拋到了井雅雯眼前。
“按規矩辦,一根手指頭,自己選自己動手。”井錚說完,就近坐在了桌子邊上,目光朝我看過來,“過來坐,稍等我一下。”
我看着他沒動,眼光落向井雅雯眼前的那把水果刀,他的意思是是要井雅雯自殘嗎。
井錚又對着年輕帥哥吩咐一句,“先去把醫生喊來,等她罰完了馬上處置,別弄得到處都是血。”
“哦……”年輕帥哥聲音僵硬的應了一聲,低頭從兜裡拿出手機要打電話,可我看他拿着手機愣了幾秒後,還是擡頭看向井錚,“錚哥,應該罰的是我。”
井錚看着我,臉色毫無反應,什麼話也沒說。
井雅雯狠狠地瞪了一眼年輕帥哥,突然就彎腰去撿那把水果刀,年輕帥哥臉色一變撲了過來,兩人同時去搶刀。
我被眼前突發的一幕弄的一怔,下一秒趕緊去看井錚的反應,結果看到他剛從桌子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正在動手擰瓶蓋。
另一邊,井雅雯和年輕帥哥還在爭奪那把水果刀,兩個人都悶聲不發出聲音,這反而讓局面看起來更加緊張。
雖然我和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都沒什麼關係,可是看着眼前這一幕,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情緒,突然就激動地看着井錚說,“饒了她吧。”
井錚坐在那兒毫不動容,仰頭喝了口水嚥下去,動手把瓶蓋擰回去時才問我,“爲什麼?”
我被他問住了。是啊,我爲什麼要開這個口。
井錚沒等到我的回答,目光打量着我又說,“生意上的事跟你沒關,我說了讓你等我,要不你先上樓去洗洗?”
他擡手指了指屋裡樓梯的位置,示意我去那邊。
我還是沒動,轉眼又看了下那邊的兩個人,水果刀已經被年輕帥哥拿到,井雅雯在一旁咬牙瞪着他,暫時沒有進一步動作。
我知道,他們能聽到我剛纔那句求情的話。
我暗暗咬牙,朝井錚看了一眼,轉頭朝井雅雯那邊走過去,我動作很快,人到了年輕帥哥跟前彎腰就去他手上拿那把水果刀。
他不知道是不是精力不夠專注,居然被我一下子就得了手,水果刀很順利的就到了我手上。
井雅雯和年輕帥哥都不解的仰頭看着我,一時間都沒講出話。
我拿着水果刀又往井錚眼前走,他那邊已經盯着我手上的刀起了身,臉色格外陰沉。
我把刀重新放回到桌子上,盯着鋒利的刀刃對井錚說,“我不清楚你們究竟怎麼回事,我只是……不想看你的手再沾血了。”
話終於說完了,我心頭堵着的感覺一下子緩了不少,可眼圈卻緊跟着發熱起來,我趕緊把頭扭到一邊,不希望自己的失態被他看出來。
周圍安靜了那麼幾秒後,我聽到井錚開了口,是對井雅雯和年輕帥哥說的,“你們去準備今晚的事吧,都出去。”
我以爲井雅雯還會跟井錚解釋什麼,或者情緒激動的喊叫幾下,可是身後很安靜,只聽到年輕帥哥低聲的一句知道了,然後就是細碎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最後徹底沒了動靜。
井錚伸手拉我一下,我把頭轉回來看着他,他馬上擡手朝我眼角擦過來,我這才發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了。
他慢慢的對我說,“看在她今天替你處理了那個畜生,我給她一次機會。”
我聽他這麼說,眼淚開始不斷地往外涌,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我這是第一次毫不剋制的哭出來。
眼前閃過那個瘦高個令人作嘔的醜態,我擡手自己抹了把眼淚,問井錚,“那個畜生,已經死了?”
井錚說話的速度似乎更慢了,他稍微低頭回答我,“也許死了,也許還在垂死掙扎……不過,他肯定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升起來。”
我吸了下鼻子,一眼看到井錚不知何時擱在手邊的那把槍,心頭頓時百般滋味堵在一起,一下子都衝到了頭頂。
井錚這時擡起頭看着我,我也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凝視,只有沉默。
我直到這一刻,纔有機會仔細看清他,井錚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陰影,下巴上的胡茬長度看起來有幾天沒刮過了,整個人完全可以用憔悴這個詞來形容,我猜他在見我之前可能很多天沒怎麼睡過了。
我還專注的觀察着他的臉色時,忽然就感覺腰間一沉,人已經被井錚緊緊地擁在了懷裡。
我的眼眶頓時又是溼熱一片。
井錚就這麼無聲的擁着我,直到越來越用力讓我快喘不過氣時,他才咳嗽着鬆了手,我剛要問他怎麼了,就聽到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井錚轉身拿起手機看,另外一隻手還環在我的腰上沒拿開,他止住了咳嗽才接聽電話,“是我。”
那頭電話裡講着什麼我沒聽清,不過很快就分辨出來是一個女人聲音,我的眼神跟着就黯了下去,拿手掰開井錚環住我腰的那隻手,往一邊退開。
井錚聽着手機扭臉瞧我,嘴上對那頭說,“我知道,你的中式禮服今早送到了,你明天到了就看到了。”
我眼神一怔,腦子裡一轉就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沒事,前幾天感冒了所以咳嗽……好,明天接你……掛了。”井錚說完最後一句,把手機放下結束通話。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得開嘴去問他,我問他電話是你未婚妻打來的吧。
井錚擡手解開身上白襯衫的兩顆釦子,脖子放鬆的來回扭了扭纔回答我,“是,婉婉明天也會來逆風鎮。”
我抽了下鼻子,又問:“井雅雯說的那些,是真的對吧,你在做那種生意,和舒家合作做的。”
井錚停下動作,眼神筆直的盯着我,“你知道舒家在姻緣山是做什麼生意嗎?”他沒回答我,反問過來。
我一下子就不想兜圈子,把什麼話都說的半明半暗下去,索性豁出去了,把自己的真實想法都直接說了。
“井錚,你是不是以爲我什麼都沒發覺,是個傻子?我知道舒維善的生意是怎麼回事,景象那邊的工廠出事後我想了很多,我遇上那件事之後一個人待着就想了更多……你是拿我爸爸的工廠,加工那種東西是吧?”
井錚聽我說完,臉色不見什麼變化,除了嘴角浮起的那絲一閃而過的輕鬆笑意,我不知道他聽了我的話怎麼會這種反應,一心等着聽他的回答。
可他開口跟我說的,卻是別的話。
井錚擡起手腕看了眼腕錶上的時間,垂眸跟我說,“她明天過來,是爲了在這邊和我拍婚紗照……逆風鎮這地方,既是他們舒家賺到第一桶金的福地,也是我跟她認識的地方,很有紀念意義。”
我聽了不自覺的別過臉,眼神裡什麼光彩都沒了,徹底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