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和大顧通消息的,就是井錚。
看大顧的架勢,對我依舊頗有敵意,連趕盡殺絕這種詞都用到我頭上來了,不知道井錚都對他說了什麼。
我自嘲的彎起嘴角,看着顧明輝說,“趕盡殺絕這個詞,用在我身上挺合適的,我能去見潘薇了嗎?”
顧明輝輕咳一聲,側眸朝身後那座大樓望去,“潘薇這幾天狀態不錯,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眯眼瞧着他,腦子裡跳出邵桂芳躺在小區草地上的最後模樣,心頭涼意漸濃。
再想想潘薇的樣子……什麼都不知道,活得會比較輕鬆吧。
我想着就有些晃神,一時間並沒發覺顧明輝重新目光冷厲的看着我,等我覺察時,大顧對我冷淡的一笑,跟我說潘薇今早吃飯時還提起過我。
“她,戒掉了嗎?”我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我的問話,讓始終冷臉已對的大顧臉上終於破冰,可我看到的並非什麼轉好的神色,似乎聽完我的問題,他的神色愈發冷了。
我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會讓她戒掉的,一定會。我顧明輝想做到的事情,目前爲止還從未失敗過。”大顧口氣裡滿滿的自信,一臉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就還是沒戒掉了,我來的路上已經預想過會是這種狀況,只是真的是這樣了,心裡還是被淡淡的失落感包圍。
不管怎樣,我希望潘薇能擺脫那個東西。
我們潘家,剩下來的就只有我跟她了。無論過去如何,現在我都不想再面對又一場失去。
我對潘明輝說,“潘薇很堅強,不是那種隨便就被打倒的女人。”
顧明輝保持仰頭的姿勢,我聽到他發出淡淡的笑聲。幾秒鐘後,就聽他跟我說,“別告訴潘薇她媽媽的事,你要是個啞巴就好了……走吧,帶你去見她。”
我跟着顧明輝走進戒毒中心的大樓裡。
很快,我就在窗明几淨的一個寬敞大廳裡,見到了潘薇。
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潘薇的樣子讓我挺意外的。我認真盯着潘薇看了好幾眼後,纔不解質疑的轉而去看我身邊的大顧。
我拿眼神問他,潘薇就這樣?
顧明輝還是那副冷冷的面孔,他看着我掀了下眼皮,低聲跟我說,“你看到的,已經是來這邊後,她最好的狀態。”
說完,他也不等我作何反應,脣角突兀的那麼一揚,衝着不遠處蹲坐在窗臺上的潘薇,溫柔的叫了一聲。
潘薇動作有些遲緩的偏過頭,朝我們看過來。
顧明輝大步朝她走過去,高大挺拔的身影隔斷了我看着潘薇的視線,潘薇應該也沒看清我。
我緊跟着也往窗口走,不知道爲什麼,心口隨着腳步的頻率,絲絲縷縷的被那麼一絲隱痛纏繞着。
顧明輝一直走到潘薇身側,擡手搭在潘薇扎着馬尾的頭頂,輕輕柔柔的撫摸起來,邊摸邊說,“不熱嗎,你都被曬出汗了,我扶你下來……”
我也停在離他們還有記不得距離上,全身看着只露出半邊身子的潘薇,耳邊隱約聽到潘薇很小聲的嗯了一下,很聽話的被顧明輝扶着從窗臺上下來。
潘薇剛站穩,我就聽她問顧明輝,什麼時候吃完飯,她餓了想喝湯。
我慢慢眨了眨眼,努力在記憶中搜索這似曾相識的畫面……以前,我應該見過潘薇這樣,聽她這麼說過話。
那是什麼時候呢?我小心的吸了口氣,記憶中模糊不清的那些畫面跳了出來。
我居然還記得。
應該是那年寒假,潘薇在準備高考,我跟她在同一個補習班上課。那時邵桂芳出國旅遊不在家,老爸也因爲生意去了外地,我媽也不在懋江。記不清怎麼就因爲這些,把我和潘薇連在了一起,司機每天都開一輛車來接我們回潘家。
我和潘薇要麼彼此當對方透明完全不理會,要麼開口就是互懟模式,反正就是合不來。
有那麼一天,我早起去補習班時就感覺渾身不舒服,開始也沒在意,可是中午的時候,嗓子已經全腫了起來,說話都費勁了。
司機來接我和潘薇時,我強挺着坐進車裡,走了沒多會兒,就覺得渾身好冷好冷,迷迷糊糊的就腦袋一歪,什麼都不知道了。
倒下去時,還意識到自己撞在了坐我旁邊的潘薇胳膊上,記憶就在這裡斷了片。
等我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潘薇的臉。
聽到的第一句話,是潘薇問我能說話嗎,想不想吃飯。
那語氣……就和我剛剛聽到的一摸一樣。
我後來才知道,我是重感冒加上早飯沒吃虛脫了昏過去,是潘薇和司機把我送到醫院的,她一直守着我沒離開,等我醒了又給我準備了我愛吃的東西。
那是我們成爲同父異母的姐妹很多年後,第一次像姐妹那樣相處,也是唯一的那麼一次。
親情存在的時間很短暫,我還以爲自己早就忘掉那些了。
顧明輝扶着潘薇站穩,轉頭朝還陷在回憶裡愣神的我瞧過來,進了幾秒後,纔對我開口,“潘茴,怎麼不過來。”
我一下回神,很快就和潘薇的視線迎面對上,腳下跟着下意識的朝他們繼續走過去。
潘薇看我的目光,沒了往日犀利明亮的感覺,我甚至感覺她那雙漂亮嫵媚的眼睛,被一層暗淡無光的透明東西遮住,一點都沒了光彩。
再打量她的身型,瘦了好多。
我眼前的潘薇,像是假的,不再是我一直深深恨着的那個大姐了。
潘薇目光緩緩地在我臉上打量移動,等我走到她眼前了,才終於聽到她有些不確定的低聲叫了我名字,叫完還轉頭看身邊的顧明輝,一臉的不確定。
顧明輝衝着潘薇點點頭,“是你妹妹,早上你不是還說起她,這纔多久沒見,就認不出了?”
是啊,我盯着潘薇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陌生模樣,心裡也盤旋着和大顧剛纔這句話差不多的話。
潘薇見到我,怎麼這個反應了。
潘薇從顧明輝那裡得到了確認,又動作緩慢的轉頭繼續看着我,幾秒後纔對着我點了下頭,“我知道是我妹妹,我妹妹……”
聽着她這句話,我鼻子突然就一酸。
顧明輝聽完潘薇的話,一臉寵溺的笑起來,“我知道。”
只有這麼簡單的三個字,說完就是旁若無人的全神注視,仿若他眼裡就只看得見潘薇一個人。
潘薇也在看着大顧時,木訥的神情間有了一些生氣,嘴角還微微掛起了笑意。
我看着顧明輝,忽然就想起了陸維訓,想起潘薇和他在一起時的神情。我一直覺得陸維訓和潘薇在一起,不那麼像相愛的兩個人。
那更像一種默契的合作關係,和眼前我見到的,決然不同。
潘薇的身子,很自然的朝顧明輝貼近過去,像是沒有足夠的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站住,顧明輝很快就把她摟在了懷裡。
得到支撐了,潘薇才重新看着我,暗淡的目光比之前多了些亮意,打量着我開口問道,“潘茴,我媽的手機關機好久了,家裡電話也沒人接。”
潘薇突然就這麼問起來。
我沒想到一上來就要直面邵桂芳這個問題,一下子有點蒙,張張嘴看了眼顧明輝,沒想好該怎麼回答潘薇。
我以爲潘薇被送到戒毒中心,一直不能隨便聯繫外面,所以她並不知道懋江那邊潘家經歷的一切改變,也不知道自己媽媽出了什麼事情。
要怎麼回答她,我看着顧明輝想從他那裡獲得提示。可是大顧並沒看我,一副你自己看着辦的意思。
潘薇見我不回答,微微皺緊眉頭盯住我,“潘茴,你跟我媽又怎麼了?”停頓幾秒,潘薇眉頭皺得更緊,接着問,“你不會趁我不在,把我媽給攆出去了吧?”
她說這些時,語氣神態又回到了我熟悉的那個狀態上,讓我壓在心底的那份厭惡陡然就重新升起。
我們姐妹之間的基調,註定不會是什麼溫情脈脈的劇情走向。
我剛要開口,原本沒什麼反應的顧明輝卻搶先一步,拉住潘薇的手跟她說,“我們去吃飯,邊吃邊說,我今天做了你最愛喝的南瓜奶油湯。”
潘薇聽了大顧的話,臉色沒什麼反應,目光反而銳利不少,盯着我又問,“你老公怎麼沒一起過來?”
被她這麼一問,我不得已的想起井錚,心頭一空。
顧明輝也不管潘薇的冷淡反應,繼續趁着我們姐妹說話的空檔插話進來,繼續提醒潘薇邊吃邊說。
潘薇這回終於給了反應,她稍稍側眸看着身邊的顧明輝,突然點了下頭,有些生硬的說了句好,然後伸手緊緊抓住大顧的衣袖。
我跟着他們一起走出去,沿着走廊走到一側盡頭,走進顧明輝掏鑰匙打開的一處房門。門一開,陣陣香味就隱隱飄散出來。
顧明輝扶着潘薇先走進去,我剛要跟上去,手機突然就響了。
我停下來拿起手機看,是客棧的座機打來的。一接聽,就聽到護工小夥的聲音,“老闆,你在哪呢?”
我瞥了一眼屋裡剛坐下的潘薇,回答說出來見了朋友,問護工小夥有什麼事。
“那個,那個咧……”護工小夥被我問的支支吾吾起來。
我有點沒耐心的剛要說有話快說時,聽筒那頭突然就換了一個聲音,女人的聲音。
她跟我說,“潘茴,你活着就爲了害井錚的嗎。”一句沒頭沒尾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