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做好了打不通的準備,可是手機那頭卻很快就接聽了。
井錚嗓音幽幽,“喂……”
我原本塞滿喉嚨的一大堆問題,卻在聽到他的聲音後,陡然哽住了。
那頭的人也似乎難得對我很有耐性,沒催我,只是保持沉默等我說明打電話給他究竟什麼事。
可我,該怎麼開口呢。
猶豫之間,我訕笑起來,大概笑聲被手機那頭聽了去,井錚問我,“笑得挺開心,怎麼,是跟你的男閨蜜聊過了,所以心情不錯?”
這話,他說的有幾分刻薄,我也聽得出,可就是不知道自己搭錯了哪根筋,現在聽着他的話,只覺得心生悲涼。
覺得他跟我都是可憐人。
多可笑的念頭,我低頭吸吸鼻子,笑着問井錚,“你幹嘛給羅宇翔打電話?”
那頭也露出了笑音,“怎麼,他沒告訴你我們的聊天內容?”
我吞了下口水,“老羅會來嶽海。”這事我沒想瞞着井錚,因爲想瞞也瞞不住,不如直接告訴他。
“喔,果然是好閨蜜,替我轉達一下,我歡迎他。”井錚一點都不意外。
“井錚……”我心裡的悲傷在叫過他的名字後,更多了幾分,“以前,我是不是在嶽海這裡生活過,還對這地方很熟悉?”
我問完這些,緊張的等待他的回答。
幾秒鐘後,井錚語氣淡淡的說,“潘茴,擡頭往對面看。”
我想都沒想就按他說的擡起了頭,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向對面的街面上。
對面的路燈底下,正站着一身黑衣的井錚,我的眼神頓時愣住。
井錚卻在我發現他之後,朝着我一笑,掛斷了手機。
夜色之下,站在路燈底下的井錚被襯得分外醒目,他剛纔對我的那個笑容……我再熟悉不過,卻也很久沒看到過了。
那是一種明明在對着你笑,卻讓你覺得心驚膽寒的笑法。
我怔楞的當口,井錚已經邁開大步準備穿過衚衕並不算寬的小路過到我這邊,只是兩個騎單車的少年車速極快的騎過來,攔住了他。
單車少年的身影帶着特效般的效果飛速閃過,我的目光透過他們,直直的盯着對面的井錚。
他也在看我,臉上的笑意愈加濃烈。
我卻笑不出來了,僵着臉上的表情看着他走到了我眼前站住後,才發覺他的視線似乎並不是落在我身上。
我隨着他轉頭看自己身後,小鋪子門口還站着一個人,吳戈不知什麼時候也出來了,井錚是在看他。
等我再把頭轉回來,井錚已經看着我了,開口就對我說,“你現在不能吃這些東西,跟我回家。”
井錚說着擡手指向我身後的擔擔麪小鋪子。
“我去車上等你們。”吳戈走到井錚身邊,說完之後一個人先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見我沒什麼反應原地不動,井錚擡手伸向我,幫我拉了拉身上羽絨服敞開的衣襟,“走吧。”
我還是沒動。
井錚垂下手,往後稍稍退了一下,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一句話也不說,臉上的那種笑容也漸漸沒了蹤影。
我們兩個就這麼沉默着,期間擔擔麪鋪子裡的那位大姐和大哥,都到過門口好奇的看着我兩,估計是被我們安靜的可怕氛圍鎮住,就只是看看,啥話也沒說。
不過大哥回屋之前嘀咕的那句話,我還是聽到了。
“這兩個孩子還在一塊呢……”
大哥的這句話,我心裡有了很怪的一種感覺,就像不知道因爲什麼突然就搞不清自己身處何地,滿眼四顧,卻不知道出路在哪。
我開始害怕繼續站在這個擔擔麪鋪子外面,開口含混的說,“走吧。”說完,擡腳朝吳戈停車的地方走。
井錚沉默的跟上來,他腿長步子邁得大,幾步就將將超過我時,被我一把拽住了衣袖,“你怎麼也會來這裡?”
井錚沒回答我,只是任由我扯着他,邁步繼續往前走。
我突然不管不顧的把他拽得更緊,“井錚!是不是,是不是我跟你以前都來過這裡,我們一起來過那個賣擔擔麪的地方?”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被我拉扯的斜歪着身子,側眸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嘴角帶着譏諷意味的笑。
我用力晃了他幾下,井錚終於回過頭來。
他垂頭盯着我,“看來你都想起來了。”
我手上力道一鬆,剛要開口說話,井錚卻一把將我摟到了他懷裡,不管我嘴裡喊叫出什麼聲音,他都不理,很快把我帶到了車跟前。
他開了車門把我塞進車裡,我掙扎着還沒坐穩,他跟着就坐到了我身邊,擡手把我按住,擡眼對駕駛位上的吳戈下了開車的命令。
吳戈也不出聲,只是很快發動車子,車開始沿着光線昏暗的衚衕往前緩緩開去。
直到車子即將開出衚衕口了,吳戈才輕聲問井錚,是直接回家嗎。
“嗯。”井錚只回了一個字。
他依舊緊箍着我上身不讓我動彈,我也一聲不吭不掙扎,覺得說什麼問什麼似乎都沒用,乾脆變身啞巴。
到達別墅之前的整個路程裡,車上的三個人都不說話,一路氣氛壓抑。
車子停下時,吳戈默聲熄火下車,只是下車關門的那一瞬,眼神極快的朝我掃了一眼,那眼神裡究竟蘊含着什麼意思,轉瞬之間我也沒看出來。
路上我不說話,可腦子的運轉卻一刻沒停,我拼命想回憶起更多的東西,可是除了之前突然想起的那兩個片斷之外,一無所獲。
就連井錚把我放開跟我說下車,我都反應遲緩的沒馬上動彈,要不是手機這時候響了,我還不知道自己要迷茫到什麼時候。
拿起手機看到是羅宇翔的來電,我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整個人迅速被拉回到現實之中,趕緊接了電話。
井錚這時已經下車就站在車門邊上,見我坐在車裡接了電話,他似乎沒有旁聽的興趣,也拿出手機朝別墅門口走了過去。
我顧不上看井錚幹嘛去了,接了電話就着急的問老羅,你什麼時候出發,幾點到嶽海。
手機那頭安靜了兩秒後,傳出來一個溫和的女性聲音,“是潘茴吧,我是宇翔媽媽,是我用兒子手機打給你的。”
我意外的用力捏了捏握着手機的手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不知道老羅那邊發生了什麼,他媽媽會打電話給我。
不過很快,我就反過勁來,猜到了這個電話打給我的原因。
我還沒忘記在姻緣山時,和老羅媽媽接觸的場面,記得她很明確的跟我表示過,不希望我和他的兒子有更深的關係。
羅宇翔突然決定來嶽海見我,恐怕是被他老媽知道了。
“喂?潘茴,在聽我說話嗎?”老羅媽媽在手機那頭,疑惑的問我。
我逼着自己清醒起來,開口,“是我,我在聽,沒想到是阿姨打過來的。”
老羅媽媽輕聲笑起來,“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聽電話,就打過來了。”
“沒事,您有話就請直說吧。”我對老羅媽媽還是客氣尊重的,因爲他是老羅的至親,也因爲她是我爸媽的好朋友。
老爸留給我的那段錄音,不就是交給她保管,然後親自交到我手上的。由此可見,我爸媽是把她當做靠譜朋友的。
這麼一想,我原本堵悶沒有縫隙的心裡頭,卻突然有了一絲光亮透進來,豁然想到了一點上。
也許,我瞭解老媽過往經歷的那個突破口……就是老羅的媽媽。
我始終糾結在自己疑似失憶上面的壓抑情緒,毫無預兆的被老羅媽媽打來的這個電話,沖淡了不少。
老羅媽媽也終於開始進入正題。
她聲音溫婉的跟我說,她是替兒子來跟我說抱歉的,“宇翔不是跟你約好要到嶽海見面嗎,可是準備的時候,他突然就暈過去了,家裡保姆就馬上給我打了電話,我趕到醫院時他還沒醒,我問了司機才知道他要去找你,我怕你久等着急擔心,這纔拿宇翔手機給你打的電話,想告訴你……別等宇翔了,他不能過去找你了。”
挺長的一段話講完,老羅媽媽靜等我的回答。
我雖然不是個很懂人情世故的人,但老羅媽媽這番話的言下之意,我還是明白的。
“老羅怎麼就昏倒了,那他現在怎麼樣,醫生怎麼說的?阿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也彆着急,老羅身體一直不錯,不會有事的。”我雖然直覺上並不相信老羅那貨是真的暈倒了,可嘴上還是順着他媽媽的說法,把話給接了下來。
我心裡覺得老羅應該根本沒事,我之所以會接到他媽媽這通電話,最大可能應該就是他媽媽不希望他來找我,把他給控制起來了。
也許覺得我用控制這個詞有些誇張,可是如果你知道老羅以前經歷過什麼,就會對我這個推測也贊同幾分了。
老羅媽媽不是沒對自己兒子做過這種事。
那是個控制慾極強的女人,老羅曾和我說過,他爸媽之所以離婚,她媽媽對他們父子的那份控制慾絕對是原因之一。
我腦子裡閃過老羅媽媽的樣子,不禁有些唏噓。
“謝謝你呀潘茴,自己身體不好還這麼擔心宇翔,他這邊有我你不用擔心,潘茴你要照顧好自己呀,別讓你父母在那邊擔心你牽掛你。”老羅媽媽說着,就提起了我父母。
我剛想借着她主動提到我爸媽往下多聊幾句時,井錚從車外重新走了回來,走到車門前他俯下身子,朝車裡瞧着我。
我打消了和老羅媽媽繼續聊下去的念頭,對着手機說,“我知道,那阿姨你忙,等老羅醒過來了,讓他給我來個電話吧。”
“好,那你也自己保重。”老羅媽媽也沒再跟我多說,掛了電話。
我剛把手機放下,井錚就緊跟着開口,“講完了?那回家吧。”說着,他把手伸向我,做出要扶我下車的動作。
“我自己走。”我想着回來一路上被他強硬控制住的彆扭感覺,現在一點都不想跟他再有肢體接觸。
井錚倒是沒強求,他盯了我幾秒後,退後收回手,自己轉身先往別墅門口走了,我也看着他的背影,自己下了車。
進了別墅,井錚還是沒理我,直奔樓梯上了我們住的二樓,我在門廳客廳裡都沒看見有其他人,就也跟着上了樓。
上到二樓,就看見先一步上來的井錚,正站在一間房門口等着我,見我上來,他指了指身邊禁閉的門口,跟我說,“你要是還撐得住,就跟我到書房,我有東西要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