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看了一圈民政局門口那邊,除了一對手拉手正往外走的年輕男女,暫時沒看見其他人,並沒有我想象中的熱鬧場面。
不是說很多新人願意挑特殊的日子扎堆領證嗎,難道是我來的晚了纔沒看到。
“下車之前,你還有反悔的機會,想好了嗎?”陸唯訓把車子熄火,開口問我。
我慢悠悠的收回視線看着他,“不會有人比我更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就算要後悔,也得看到真身再說。”
陸唯訓滿意的看着我,“不錯,沒讓我失望,那下車吧,咱們進去。”
“好。”
我和陸唯訓一起下車,潘薇的電話還沒講完,她朝陸唯訓示意讓我們先進去不用等她,說話時神情挺嚴肅的。
不知道這個電話是什麼內容,能讓我這位大姐如此神態。
我和陸唯訓前後腳走進了民政局的大門。
這種地方於我而言,十分陌生新鮮,長這麼大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還沒看清楚我們具體要到哪個房間辦事,就突然聽到男女對罵的吵架聲,是從我左手邊一個門口傳出來的。
聽了一下,陸唯訓低聲在我耳邊說,那應該是來辦離婚手續的在吵架,這種情況在這裡很正常。
我皺了皺眉,想起聽說過離婚和結婚都在同一個地方辦手續的,可惜當事人的心境就差距很大。
不過想想我這種來辦結婚手續,卻連要跟哪位領證都還不清楚的,心情跟那些離婚的也沒什麼分別,都沒什麼值得高興地。
自嘲的笑笑自己,我問陸唯訓怎麼還沒見到那個來跟我領證的人,不會是對方反悔不來了吧。
陸唯訓眉峰挑起,“應該快到了。”
我剛想說別的,就聽到身後的電梯門一響,循聲回頭去看,電梯門完全打開,一個讓我完全想不到的人,赫然出現在電梯裡。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有短暫的停滯,反應過來後我迅速仰頭看着陸唯訓,發現他看着電梯裡走出來的人,眼神也很意外。
他輕聲叫了我一下,示意我繼續看電梯那邊,我連忙轉頭。
出現在電梯裡那個讓我意外的人,是那個懋光養女,井雅雯。
她今天穿了一身頗有喜氣的桃紅色裙裝,迎上我的目光後,有些刻意的對我笑了下,隨後就往旁邊一側身,讓我看清她身後還有其他人。
井雅雯的身後,是一輛輪椅,輪椅上坐着一位頭纏紗布眼睛部位被遮住的男人。
我盯着輪椅上的人打量,很快就覺得腦子一陣空白,耳朵裡嗡嗡作響。
雅雯示意推輪椅的一個魁梧男人從電梯裡趕緊出來,自己也快步迎上去幫忙扶着輪椅,還低下身子很關切問輪椅上的男人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輪椅上的男人嘴角輕輕扯了一下,我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只覺得沒辦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輪椅從電梯裡被推了出來,停在我和陸唯訓的對面。
陸唯訓和我一樣,都沉默着沒說任何話。
倒是雅雯確定輪椅停穩妥了,直起身子看向我,眼裡含着幾分戲謔的意味對我說,“很意外是吧,驚喜嗎?”
我嚥了咽喉嚨,想開口說話,可是努力幾次都沒成功,目光牢牢釘着輪椅上那個男人,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我這裡有你爸爸的親筆信,你自己看看確認吧,我先推着我哥去那邊等着。”雅雯說着朝我走過來,從隨身揹包裡取出一個信封遞給我。
我看着信封沒伸手,是陸唯訓替我接了過來。
“的確意外,沒想到今天在這兒見到的人,會是你。”陸唯訓在我身邊說着話,是衝着輪椅上坐的人說的。
熟悉又倍感冷淡的聲音隨後響起,我一聽到就覺得渾身緊張起來。
坐在輪椅上的井錚,仰起頭看着陸唯訓,我雖然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無法反映動彈,可還是真真切切的看得到他的反應。
他從電梯裡出來到現在,都沒看過我一眼,像是我完全隱形並不存在。
井錚自己搖着輪椅,朝我和陸唯訓站的地方靠近一些,停下來後,他擡手按了按眼睛上裹着的紗布,不知道是不是傷口有什麼不對勁。
也是這個動作,終於讓我緩了過來,我狠狠吸了口氣,忍住朝輪椅衝過去的衝動,等着聽他要說什麼。
井錚的聲音有些啞,“先把信看了。”
他說完這幾個字,才把視線移到了我的臉上,和我四目相對在一處。
我覺得自己要瘋了。
昨晚還有之前電話裡,這個男人不是都很絕情的和我說以後不要再有瓜葛,說他對我沒感情不想跟我在一起,可眼前……
眼前擺明了,他應該就是我老爸替我安排好,要我不管願不願意都要領證嫁的那個人。
竟然是他。
“看信。”井錚看着我,擡手朝陸唯訓手上那封信指了下。
信封被送到我眼前,我木訥的伸手接過來,低下頭打開信封,展開裡面薄薄的一張白紙,看着上面的字跡。
的確是我老爸的筆跡,內容很簡單,老爸根本沒在信裡說明交待爲什麼會給我安排這個婚事,只是說他希望這個瞞着我做的安排,會讓我幸福。
我來來回回把二三百字看了好幾遍,看得眼睛越來越酸。
要不是陸唯訓輕輕拉了我一下,我還會繼續像個呆子一樣反覆看這封信。
“真的是跟他?”陸唯訓瞄了眼我手裡的信紙,跟我確認。
我點點頭,把信紙重新摺好放回信封裡,轉頭去看輪椅上的井錚,“我有話,想跟你單獨說,就我們兩個。”
我說完又去看陸唯訓,“我大姐這麼半天都沒上來,你去看看她怎麼回事,我在這兒等你們。”
陸唯訓看了看我陰冷下去的眼神,緩緩點頭,什麼都沒說就去按了電梯準備下樓。
井錚一個無言的眼神,也讓井雅雯和推他輪椅的魁梧男人一起朝走廊一頭走過去,雅雯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看看我。
我冷漠的回看她一眼,擡腳走到了輪椅前面。
剛要說話,兩個工作人員就從走廊一頭走向我們這邊,大概是被井錚坐的輪椅吸引住,其中一個大姐問我們是來辦什麼事情的。
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井錚已經替我說了,“我們是來領證結婚的,請問應該先去辦什麼?”
大姐聽了馬上熱情的跟井錚說了下領證的流程,井錚全程笑眯眯的聽着。
可他那很有感染力的笑容,在臉上紗布包裹的襯托下,卻讓我心裡寒意陣陣,一點沒有終於還是能跟他在一起的驚喜。
有個聲音在心裡提醒着我——他不是因爲愛你纔要跟你結婚。
我吸了口氣,突然挺想立即逃跑。
大姐的解釋告一段落,井錚客氣的說着謝謝,大姐又看看我,笑着說了句恭喜就離開了。
走出去幾步,大姐又忽然回頭跟井錚說,“哎呀看我這腦子,你們要拍結婚照的,你臉上有傷拍了不好看吧,畢竟一輩子就一次,要不等傷好了再來多好……這樣拍了,不喜氣呀!”
一句善意的提醒,讓我才注意到這麼個挺重要的問題。
之前因爲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我都沒顧上考慮這些。大姐說的沒錯,井錚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去拍結婚照粘在那個紅本本上,的確是不好看。
井錚笑眯眯的瞧着那位大姐,不出聲。
大姐似乎覺察出一絲尷尬,又看看我,沒再說別的,跟同事快步離開了,我看她們走進了之前傳出吵架聲的那個房間。
“潘大小姐怎麼想,你要是介意我現在這幅模樣……”井錚忽然咳嗽起來,他堵着嘴低下頭,很痛苦的樣子。
我皺眉問他怎麼了,看見他痛苦的樣子,我就會沒出息的忘了我們之間的不愉快,心裡只剩下擔心他。
井錚喘着擡起頭,慢慢恢復了平靜,可他這陣咳嗽還是把走開的井雅雯吸引過來,我看到雅雯從走廊裡快步朝我們走過來。
“沒事,不用過來。”井錚眼神狠厲的瞪着雅雯,不讓她過來。
雅雯很快安靜的再次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爲什麼是你,你爲什麼不直接跟我說,你不是……不是不想再看見我嗎,跟我一起不就是隻想睡我嗎?”我開始把心裡的不明白全都吐了出來,等着聽解釋。
井錚用手背拭了下嘴角,“我現在是個傷員,沒那麼多精力跟你解釋這些,也不想解釋……你只需要決定,知道要結婚的人是我之後,還要不要去領那個一紙婚書。”
我大概也料到自己會聽到這些等於沒說的回答,並不意外失望,也一時間說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想法。
見我不回答,井錚轉頭看看走廊,把輪椅搖着動起來。
“你要去哪兒?”我一把伸手抓住輪椅的後背,問井錚。
井錚擡頭望着我,“忘了跟你說,今天井家還有人也過來領證結婚,估計他們快辦完了吧。”
我疑惑的看着井錚,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他怎麼忽然就說起這些了。
他說井家還有別人也過來領證,指的是誰?
“潘茴,你能做我合法老婆的機會,只有今天此時此刻這一次,想清楚了嗎。”
井錚沒跟我說明剛纔的話,反而語氣十足冷氣逼人的問出這麼一句。
我手指緊緊握在一起變成了拳頭,不確定自己心裡那個真實的想法和慾念,會不會是個後悔終生的決定。
一分鐘後,我還是用潘茴的方式,給出了答案。
我走到輪椅後面,替井錚推着輪椅,朝剛纔那位大姐指的房間推過去。
我在井錚背後告訴他,“不管你是爲了什麼要跟我結婚,我都願意……辦手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