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

在巫峽州,左琛和嘯天很快與當年花容寨內部出來行商的人取得聯絡,他們進行了會面。這位郭天麟是鍾振聲當年手下的校尉,他棄武從商之後安家在巫峽州,靠經營糧食生意爲生。當年去西北賑災,他出了很大的力。平時也會在各個貧困區設立粥棚,爲一些因自然災害,或者戰爭流離失所的難民建造居住地。他在巫峽州很受當地百姓愛戴。只是這些年爲了逃脫朝廷的迫害,他隱去姓名更名爲:尹季山。

左琛和嘯天第一次到尹季山的總店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店鋪後面的宅子裡打太極。他看見嘯天的第一眼人就愣住了。熱淚盈眶地望着這個故人的孩子,他和他實在太像了,如果嘯天長到二十歲來見尹季山,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穿越時空了。

“郭叔叔……”嘯天看着面前這人看着自己眼神,他直覺的感受到這個父親的部下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幫助他們渡過這次難關。“請受侄兒一拜。”

“嘯天啊,快起來。快起來……”尹季山連忙將他扶起,看着這個已經長大的孩子。“這位是……左琛吧?”他看着面前英俊偉岸,手持寶劍的左琛。

“郭叔,是琛兒。西北一別,我們已是十多年未曾相見。”

“是啊,我都老了。老了……快進屋,進屋。”尹季山引着他們兩人進屋。他已經聽說花容寨的事情了。沒想到的是,嘯天和左琛竟帶出那麼些人。左琛將嘯天的計劃複述一遍給伊季山。尹季山很快就答應,拿出銀子支持太子軍隊。“當年太子爲了在朝堂之上爲元帥爭取,結果被皇上廢貶到最北方的蠻荒之地,我們也是時候幫他們一幫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很明顯地支持太子軍隊起兵反對朝廷了。你們這一點可是考慮清楚了,太子若成,我們安然無恙。太子若敗,我們全部遭殃。而且一定會比當年更嚴重。當年你父親有老寨主接應,而今花容寨 已經失去,沒有退路了。”

“郭叔叔,當今皇帝是個昏庸無道,魚肉百姓的暴君。這場仗勢在必行,太子在北方蟄伏二十年,不就是爲了這一天嗎?”聽到嘯天這樣說,他心中的擔憂雖仍在,但是對於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有如此沉着的氣場,他還是讚賞地點點頭。

翌日,尹季山私下到當地駐紮的軍隊,會見了他們的首領。他將給他們捐一百萬兩白銀,幫住他們渡過難關。但他需要軍隊出一些兵力,並且要拿到直通北方各州的通行令。

幾日後,尹季山通知左琛和嘯天,他和軍隊已經談妥,並且也已經拿到通行令。這支隊伍抽調出五十個兵,護送他們。爲了不引人耳目,他們商量着寨裡的男人都穿上軍裝,作爲一支北上的部隊,老人女人和孩子們則扮成北部開荒人的親屬,要去與他們團聚。

他們花了半個月準備一些路上的用品、購買車馬以及整頓隊伍。不久他們這支“特殊”的隊伍就要北上天山了。

(二)

百草自那日和父親分別後,找遍了整個中原城。最後她決定出城去尋太子的軍隊,說不定能在那裡找到父親。因爲私下裡聽人說這裡駐紮着一支太子軍的隊伍,她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巫峽州。到城裡之後,看到滿街頭那些因戰爭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難民。心裡頓時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他們都在用一種十分飢餓的目光打量她,似乎能從她身上獲取些什麼能讓他們免於死亡。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一條又一條這樣的街,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突然起身將她的包袱奪走。百草和他爭奪了一會,被這人用力推倒在地,看着這小偷跑走,大叫着:“抓小偷呀,抓小偷。”她從地上爬起來,徑直去追那個小偷。等她追到下一個路口,發現小偷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小心翼翼地往裡面探索,聽到從牆頭“哐”地一聲的落地聲。

“姑娘,你的包袱。”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剎那,百草心中一顫,一方面是她擔心是壞人,另一方面是她感覺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她猛然回首,看到左琛穿着軍裝,臉上還是那種略帶憂鬱之氣的神情,手裡拿着她的包袱站在她面前。

在確認是他的那一刻,百草衝過去撲到左琛懷裡哭道:“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看到百草,左琛也很是吃驚,他臉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但是百草此舉讓他無所適從。他本想擡起寬大的手掌去撫慰這個遭受磨難的女孩子,觸到髮絲的那一刻他又放下了。他任百草在自己懷裡痛哭流涕。

百草情緒緩和之後,臉上被淚水弄得花花的,她這才覺得自己剛纔的行爲有些唐突。她用髒髒地衣袖擦淚水,結果越擦越髒,將自己的臉擦成一個大花貓。左琛看到百草臉上一片花一片花的淚痕,笑着伸手想要去幫她擦一擦。他將自己剛換上不久的軍裝粗布衣袖往外拽了拽,神情很專注地給她擦臉上的淚痕,他輕的彷彿自己在擦拭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百草後背一下子升起一股熱氣,一直從脖子蔓延到後背。她頭也不敢擡,一直這樣等他擦完開口說話。

“這樣好看多了。”他略帶溢美之情地說。

百草沒說話,側身對着他,先前內心的恐懼已經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感情替代了。“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你爹呢?”左琛問百草。

一問起路老伯,百草內心更加難過傷心,她剛剛平靜地心情一下子又失落起來:“我爹他走了……”

“走了?到底怎麼回事?”左琛看着又要落淚的百草,內心有些着急。

“他一個人去太子的軍隊了。他說自己隱姓埋名苟且偷生了大半輩子,現在太子軍起兵,他終於有機會像當年追隨鍾元帥一樣繼續痛痛快快的活上幾年了。他擔心我在軍隊裡吃苦,就把我一個人丟下自己走了,我從中原城一直找到這裡……”百草強忍着自己的淚水,將爹出走的事情說給左琛聽。

“唉……”左琛長嘆一口氣,“路老伯是‘老驥伏以志在千里’,義父泉下有知一定會保佑他平安的。百草,你先跟着我們北上,等我和嘯天將花容寨的其他人安頓好,我再帶着你去找路老伯好不好?現在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太危險。”

“我聽琛哥的。”見百草同意,左琛微笑着點點頭,隨後帶着百草回到他們的秘密居所。

(三)

宗清聽了月心的那一番話,內心接受了山裡紅死去的事實,但卻久久不能從悲痛中走出來。海靈因爲一次次被宗清欺騙,對他已經失去了信心。爲了不讓宗清再次從自己身邊逃走,她在父親的暗中支持下,將整個於府控制在自己手上。宗清也被囚禁在那間房間裡,由一些新來到府上的媽媽丫頭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平常月心已經很難接近宗清。

於巍山這次爲了救宗清聽從木鐸龍的建議北上去處理自己的一些家產。沒想到卻中了他的計,只是他對此尚且一無所知。

木鐸龍和御林軍統領勾結想辦法讓於巍山拿出家產當做軍餉。剛巧他們抓住宗清,本來這件事情可以不了了之的,但是這正巧是木鐸龍除掉於巍山的機會。如果這次他北上,他更是可以暗中派人讓他死在回中原城的路上。順便將此事嫁禍給叛軍,豈不是一箭雙鵰的好事情。如此一來,他木鐸龍就不用擔心會有人再拿當年鍾振聲一案的事情威脅他了。

可憐於巍山正按着木鐸龍的預想,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的墓穴之中。

於巍山在回程途中三次被人打劫,最後他扮成貧窮老翁的樣子才僥倖躲過一劫。他的隨從死的死傷的傷,他一路混在難民之中來到巫峽州。眼看着就要到中原城了,可是眼下兵臨城下,中原城內外全是軍隊,到處都是兩方巡邏的士兵。想到這一路上遇到的危險,於巍山心中感到土匪搶劫並非意外,而是有人要置他於死地。

百草跟隨左琛來到尹季山爲他們安排的住處。她的出現令花容寨的大多數人感到不安。當左琛介紹說,百草曾多次在山下幫助山裡紅之後,花容寨的人才將那顆懸着的心放下來。

在出發前的這些日子,左琛會主動去幫尹季山料理一些難民區的事情。前幾天他去看他們的時候,發現很多人腹瀉嘔吐不能進食。剛好百草來了,左琛帶着百草去難民區給他們診治一下到底是什麼問題。

百草給那些有琛哥所說上述症狀的人號脈診斷,發現這些患病的人有的不僅吐瀉,還有的已經發高燒了。就在百草和左琛走訪難民中的病患時,有個隨從突然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偷偷對左琛說:“琛爺,今早城西有些難民因爲這個病死了。”

左琛和百草聽見此事大驚。“我們去看看。”左琛立刻帶着百草趕到城西,那些飽受飢餓病痛折磨的難民似乎從他們的神色中察覺到什麼,他們的眼神多出了一些絕望的恐懼。

左琛和百草趕到的時候,還有幾個病人已經奄奄一息。百草看了城西的病人,以及死去的那幾個難民,發現和城南的病人症狀大體相似。她大體猜想這很可能會是一場瘟疫的前兆,但是她一個人不敢下定論。在診治過程中百草從人羣中發現了一個蓬頭垢面,因飢餓面色枯黃的人臉。她定神看了看,發現那人是宗清的父親。她擠過人羣,走到那個衣衫襤褸,蜷縮在角落裡眼神呆滯的老人身邊。“伯父?”百草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他慢慢擡起自己那雙疲憊的眼睛打量了百草一下,接着又無望地轉向另一邊。“伯父,我是於宗清的師妹,百草。”百草難過地看着老人,心酸地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於巍山這時眼中猛然多了生機但同時還夾雜着一絲恐懼。“噓!”他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什麼危險後,對百草小聲說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你既然是宗清的師妹,你可得幫幫我。”

“伯父,您需要我幫您什麼?”百草同樣小心翼翼。

“趕快送我回中原城。”

“百草,我們再去那邊看看?”左琛這時在另一邊呼喊百草。

百草連忙起身,她答應於巍山,她會想辦法送他回城的。於此同時,她心中思忖着:千萬不能讓琛哥還有其他花容寨的人知道於巍山的身份,他們之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萬一琛哥知道了於巍山是害死鍾振聲的兇手,他一定會殺了他的。

於巍山看着漸漸遠去的百草,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