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我不清楚自己在這間手術室裡逗留了多久。
也許是出於絕對隱秘性的考慮,手術室寬敞卻沒有窗戶,只有慘白的燈光二十四小時的照射在頭頂,讓人很快失去了白天和黑夜的感覺,精神時而興奮時而頹唐,生物鐘亂的一塌糊塗。
而這大概也是愛德華逼瘋我的一種考量,他在給我注射完第一針以後強行把我叫醒,大眼瞪小眼的觀察他期待的藥效。
雖說出於舒適度的考慮,他命人將手術檯換成了臥室裡鬆軟的大牀,但決不允許我拋棄他獨自睡覺。
眼下,兩個女傭在接受命令後魚貫而出,死寂的空氣中傳來愛德華那語調生硬的中文:“白小姐的意志力比莉莉絲要堅強得多,不過我相信只要假以時日,一定能得到您滿意的效果。”
皮鞋踏着大理石地板的聲音緩緩停在牀邊,接着是顧夕夜難掩興趣的輕喚:“小鳥兒,小鳥兒?”
我懶洋洋的望了他一眼,因爲心知他呼喚的對象並不是此時此刻的我,所以縮回被子裡不打算回答。
最開始我還有心思對他怒目而視,結果幾天幾夜這麼熬鷹似的熬下來,我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在炸毛,距離瘋子彷彿也不太遠了。
這樣冷淡的迴應讓顧夕夜略感失望,回頭去看畢恭畢敬的愛德華:“你妹妹還在我手上,不要耍什麼花招,明白麼?”
“是,我保證一切都會如您所願,顧先生。”
看來顧夕夜的特長就是擅長抓住別人的弱點並加以利用。
一想到愛德華看起來風光無限,對我也是一副不近情理的倨傲,暗地裡卻同樣有弱點握在顧夕夜手中,本質上和我這個實驗體沒有任何區別,讓我在心中咂摸出了一絲笑意,藏在被子裡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隔着一層薄薄的被子,任何聲音都不能逃過其他人的耳目。
顧夕夜本來轉身要走,聽到我的笑聲停下腳步,視線猶如實質的穿透被子盯在我的身上,聲線中難得的多了些許驚疑:“怎麼回事?愛德華,我要的是她,不是一個瘋子!”
愛德華也同樣不明白我這個實驗體爲什麼還笑得出來,毫不紳士的抓住我的被子用力掀開,碧藍的瞳孔凝如寒冰的與我對視:“白小姐,我是專業的醫生和藥劑師,你裝瘋賣傻是沒有用的。”
我蜷縮在牀上想了將近半分鐘的時間,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這半分鐘裡,顧夕夜看向這邊的視線越來越令人毛骨悚然。
安靜的氛圍在眨眼間緊張的一觸即發,我卻渾渾噩噩的感覺不到危險的來臨,在目睹愛德華勃然變色的俊臉後更加笑的上氣不接下去。
抱着笑疼了的肚子喘了口氣,我脣角誇張的笑意眨眼間歸於平靜,抱着膝蓋坐起身來,平靜的和愛德華對視,同時伸出手指一指不遠處的顧夕夜,理直氣壯的說:“他說的,只要我乖乖配合治療,想做什麼都可以。你連睡覺都不讓我睡,現在連笑也不允許了麼?”
說話間,我神色囂張的眼尾上挑,將狐假虎威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然而說是這樣說,我哼了一聲嫌棄的別開眸子,偷偷的張望了顧夕夜的表情。
作爲捏着我小命的衣食父母,他的話在這裡代表着絕對的權威,即便是愛德華也不敢和他造次。
也就是說……如果我能想辦法裝出人格分裂——還恰恰分裂出少女時期的我自己,再虛以爲蛇的陪着顧夕夜玩一玩戀愛遊戲,等到他什麼時候心情一好的放鬆對我的監管,或許我這輩子還能有重見天日的那天。
這計策本來很符合眼下的境況,可惜這一點我能想到,愛德華和顧夕夜更是沒有想不到的道理。
我嚴重懷疑愛德華每天按照三餐給我注射的可疑液體是從生理方面干涉我的思維神經,就這樣一條是個人都能想到的辦法,竟然還花了我全部的時間和精力。
愛德華面無表情的審視了我片刻,轉身對着一臉狐疑的顧夕夜道:“她很久沒有睡好,會失態也是正常的,並不代表她精神上出現任何無法挽回的損傷。”
顧夕夜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了片刻,最終還是相信了專家的建議,和愛德華一起離開房間,將兩個如狼似虎的女傭重新換了進來。
趁着這短短几分鐘的交班時間,我靠在枕頭上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每當覺得意識陷入了溫暖的睡夢,就會被女傭粗暴的晃醒。
生無可戀的嘆了口氣,我抱着被子環視周圍冰冷的陳設,恍然有一種無力迴天的錯覺。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轉機發生在顧夕夜離開後的幾個小時……又或者幾天,我不太清楚。
房門再次被人打開,只是這次進來的既不是女傭沉重的腳步聲音,也不是愛德華裝腔作勢的輕柔。
來這裡這麼多天,我還是第一次發現除了那四位以外的其他活人,讓我很納悶的擡起眼睛向門邊看去。
視線中,一雙修長的長腿率先映入我的眼簾,緊接着是凹凸有致的身材,充滿異域風情的姣好臉蛋。
我凝視着她高跟的靴子歪着腦袋想了半天,纔想通那與衆不同的腳步聲就是出自高跟鞋的鞋跟。
守在我牀邊監視我的女傭也同樣摸不着頭腦的站起身來,對着門邊妖嬈美麗的女人問:“你是誰?”
女人的中文在短短几個月內大有長進,純屬的像是在國內土生土長一般:“我是莉莉絲,是顧先生讓我來替你們的班,當是給你們放一天的假期。”
按照這兩個女傭拼死拼活盯梢我的舉止來看,我不認爲莉莉絲能憑一句話得到這二位的信任。
可實際上,女傭半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相視一眼點了點頭,將記載着我日常行爲的本子仔細收好,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客氣着:“那就辛苦莉莉絲小姐,我們會在晚餐後過來輪班的。”